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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8 章节棺中鬼妾

37.棺中鬼妾

云州的沈严,年少而洁身自好。他在一个何姓人家家里教书。

何某是商人,经常要外出经商,每次需要一年或半年才能回来。何某和沈严的交情深厚,何某一直把他视为异姓骨肉看待,即便是历史上的雷陈、管鲍也比不上他俩的交情。

何某每次有事外出时,就让沈严负责料理家里的事,除了教书外,何府的柴米油盐等生活用品,也都交给他筹划。

一次,何某去扬州卖货,沈严留在何府。一天晚上,沈严在书房配置印泥,珍珠玛瑙等材料都已经研磨好了,艾葺也都备好,只有银硃还没有做出来,于是就用双手揉和。

此时,来了一个小丫鬟和一个童子,大约八九岁的样子,肩并肩提着红灯笼推门进来,对沈严说道:“主母请先生去后堂议话。”

沈严说:“都已经半夜了,不方便去,有什么事就传话给我吧。”于是他们就走了,沈严则继续揉起硫磺。

过了一会儿,他们又过来,强行要求沈严过去。沈严只好跟着去,走过一段曲折萦回的路,来到一间空旷的院子,很是宽敞,正房中点着微弱的烛光。

沈严站在院里。里面的人说:“春寒料峭,站外边容易伤身体。何况拙夫与先生的友谊深厚如同骨肉?故而我就如你的嫂嫂一般,进来又有何妨呢?”

沈严于是走进房里,只见案上燃着一双烛火,一旁垂放着红纱帷帐,沈严朝着帷帐躬身作礼。

帷帐中女子说:“妾身听闻先生精通《易经》,于是想先生算算拙夫的归期。我听《易经·系》里说:乾六画皆阳,纯阳刚健,当它静而不变时则专一而无他。这句话用在人身上是什么模样呢?”其实这是女子在以乾和坤隐喻男女幽会。

沈严听了,愤怒说道:“我之所以过来,是以为君家有不得已的事情,不曾想是这种琐屑之事,而且夫人想用男女来论乾坤永恒,但男女之间是要看正确与否,如果两者不是配偶,就会招致天诛地灭了。”

正要拂衣离开时,这时帷帐掀起,里面跳出一个赤身裸体的妇人,伸出双手就要来抱他。

沈严大惊,夺门奔逃。遇墙就翻,遇门就冲。过了好久才终于回到书房,得以平息下来。沈严喘息良久,恨恨地说道:“我和何君结为朋友这么多年,却不想何君的妻室竟然是这种人。此地决不能久留了。”

于是连夜理清账目,一句话也不说,打开门离开了。

第二天,何家的仆人来到书房,却没有见到沈严。去他家里一再邀请,却不肯再去何府了。

半年后,何某回来,问起沈严何在,下人说:“走了。”

何某便责备妻子说:“我和沈君是心腹之交。我一不在,沈君就走了,这其中必定有内情。是衣食照顾不周,还是怠慢了客人?还是在身后辱骂人被他听到,抑或仆童侍奉有所怠慢?”家人都说:“没有的事。”

何某因而徒步来到沈严家,登门请罪,并询问沈严搬回家住的缘由。

沈严说:“这件事不好告诉你。日后何君若是念起我,就劳驾您自己过来蔽舍。您家的大门,我是半步也不敢进了。”

何某大为惊异,再三询问,但沈严一句也不肯说。只是在何某走的时候,才对何某说:

“何君你是意气风发的大丈夫,还需严格家里的规矩,注意分隔内室和外人,不要让德望受损。”

何某愈发疑惑了,于是回去问妻子:“我走后,有侍女私奔或与人通奸的事吗?”妻子说:“没有。”

何某更加疑虑了,又去见沈严说:“我和足下的交情是什么地步,您却如此含糊其辞。若是不把实话告诉我,便不是丈夫所为。”沈严迟疑了许久,才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了何某。

何某大怒,回去找妻子,先是掌㧽了一番,而后又是辱骂又是拳脚相加。仆人奴婢急忙上前拉架,才得以获救。

妻子问他为何如此,何某气得说不出话,进了内室,才结结巴巴地说:

“我在家里的时候,你还主持家务,尊廉守耻,有一副人的模样。我一不在,你就开始招客行淫,作出禽兽的行为了?”妻子问:“是谁给你说的?”

何某说::“是沈严。”妻子先是破口大骂,随后痛哭不已。何某一会儿冷静下来,细细思索道:

“我家并没有八九岁的幼婢幼童,沈严说的两个小孩是哪里来的。”因而叫人安慰妻子,而自己再次独自拜访沈严,问他说:“我家并没有八九岁的幼婢幼童,先生你也是知道的。你怎么会这样说呢?”

沈严这才思索说:“好像是这样。但我却没有骗你,我还记得那时去的时候,没有经过你家厅堂,而是走进一道小门朝东面去的。当时我正在揉印泥,还没来得及洗手,每经过一道门时,我都用手扶了一下,印泥此时还应该涂在门框上呢!”

何某便说:“何不去我家仔细审视,以解开你心头的迷惑?”

沈严于是跟着去了,回忆那天晚上经过的路,记得是从大厅前的夹道往东走,来到一间厨房门前,门边还能隐隐看见朱红色。

沈严急忙指给何某看。来到厨房后的一道门前,门框之间,也有红印泥。走出来就是一片空地,一直连接到街上,而斜对面,有一座废弃的住宅,有三间茅舍,门上的朱红色更为明显。

推开门进去,在满屋的蛛网老鼠屎间,有一席红纱帐,半垂半揭着,后面却藏着一口棺材,而前面的香案前,摆放着两个纸扎的童男童女,各自手拿着红灯笼,在风的吹拂下冉冉如生。

何某说:“这是某人的小妾,因为淫乱的事败露而身死。你说的裸着身子来抱你的女人,大概就是她了!只是差点张冠李戴到我妻子头上,让我的德望受损。”

沈严羞愧得脸红,愤怒之下将纸人摔倒地上,在摔断的纸人支架之间,竟然还有鲜血流出。

38.疯子遇艳蛇

话说陶家笕这个地方,有个人叫陶疯子。他家里很有钱,造了一千零九十八间房子,富丽堂皇,很有点气派。

他家的大厅正梁上,挂着一只用红布包起来的小木船,这种木船在当地就叫做“敲梆船”。

原来都是一些穷人,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,才去摇敲梆船的,弄一段竹筒子,“笃笃笃”地敲着,四处乞讨,吃住都在这条小木船上,有时候也收买一些废品,或是摸些螺蛳、蚬子上市去卖。

据说,当年只要是摇敲梆船的人到了陶家笕,陶疯子总是把他们当做亲人一般,热情招待;临走时还要送几两银子当盘缠。

陶疯子为啥待摇敲梆船的人这样客气?只要看看他家大厅正梁上挂着的这只小木船,就可以晓得了。原来陶疯子自己就是一个摇敲梆船出身的穷人呀。

说起来,陶疯子的父母亲都是穷人,到了六十岁才生下他来,自然十分疼爱。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,到了陶疯子十几岁的时候,父母都去世了,剩下他一个人苦度光阴。他又偏偏染上了一身疥疮、一头癞痢。

那时候连饭也吃不饱,又到哪里去找郎中治这种毛病呢?所以他是搔搔痒痒,痒痒搔搔,越搔越痒,越痒越搔,弄得浑身上下,邋里邋遢,不像个人样子。再加上那几年天时不好,又是旱,又是涝,家家人家怨声载道。

陶疯子看日子难过,只好把父母亲留下来的一只小破船修好,施一張破芦席来搭了个船棚,敲梆求乞起来。时间一长,大家都叫他“摇敲梆船的陶疯子”,连他的名字也都忘掉了。

这天正好是八月中秋晚上,陶疯子摇着敲梆船来到莫家笕,在莫财主家后门口的石埠上停了下来。

一看,莫家的前门后门都已经关得紧腾腾的,莫财主一家正在后花园里赏月,一阵阵的嬉笑声从围墙上面传出来,格外惹人羡慕。陶疯子不由得触景生情,想起自己的遭遇来。

别人家阖家团圆,多么开心!自己却是一个人吃饱,全家不饿。看看年纪也不小了,啥人肯嫁给我这个倒灶鬼呢?他草草吃了半碗冷粥,长叹一声,就在船舱里闷头闷脑睡着了。

睡到后半夜,陶疯子忽然被一阵响动惊醒。他睁开眼睛一看,月亮早已被一大片乌云遮住了,四周黑沉沉一片,只见有一个女子坐在船头上哭泣。

她的身边还放着一个包裹。朦朦胧胧当中,只觉得这个女子的打扮不像农家姑娘,倒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姐。陶疯子吓了一跳,连忙开口问道:

“你是谁?”

“摇船阿哥,你不要管我是谁。我既然上了你的船,总是有道理的。你还是拔掉篙子快点开船吧。”

陶疯子被她说得稀里糊涂,听听她的口气,倒不像在开玩笑,也就不再多说,拔掉篙子,解开缆绳,紧一橹,慢一橹地摇起船来。

敲梆船摇出浜底,穿过一只荡,不知不觉摇进了大运河。一路之上,只听得水声潺潺。经不起陶疯子再三追问,那个女子才把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了他听。

原来,她就是莫家笕莫财主的三姑娘,今年正好十八岁,生得花容月貌,十分标致。昨天晚上赏月,莫财主一时高兴,眯着眼睛问他的三个女儿:

“你们穿红着绿,靠谁的福气啊?”

大姐说:

“靠爹的福气。”

二姐说:

“靠爹的福气。”

独有三姑娘却是个犟头颈,说道:

“靠我自己的福气。”

这一说还了得?莫财主顿时大发脾气,一跳八丈高,将三姑娘臭骂了一顿。骂到后来,他见三姑娘仍旧不讨饶,自己也下不了台,索性一跺脚发狠说道:

“你有本事靠自己的福气过日子,也不要来叫我爹了。明天一清早你就给我滚吧!”

谁知道三姑娘就是不肯转弯。滚就滚,有啥大不了的!回到房里,她暗暗发了一个誓:“明天一早,我看见的第一个男人,就是我的丈夫。我和他规规矩矩做人家,照样可以过日子。”

发完誓,她收拾一下替换衣服,带了点金银首饰,打了个小包裹,真的一开后门走了。

说来也巧,陶疯子的敲梆船就停在她家的后门口。三姑娘第一次出远门,分不出东南西北,看见有船,也不问长短,就跳了上去。

等到她到了船头上,才发觉这是只小船,摇船佬正在舱里睡觉,破破烂烂的,有点不成气候,她倒又有些害怕起来,心里好像十五只吊桶打水,七上八落,所以才一个人坐在船头哭了起来。

陶疯子听三姑娘说完了这番话,不觉对她有些同情,就好心好意地劝道:

“姑娘呵,你也太任性了,怎么好发这种誓的呢?现在幸亏天还没有亮,还是让我调转船头,马上送你回去吧。”

说完,将敲梆船调了个头,又要朝刚才来的路上摇去。

三姑娘一见这个摇船阿哥要送她回去,不觉着急起来,连忙过去扳他手中的橹,不让他往回摇。偏偏这个时候东方发白,远处村庄里的一只大公鸡“喔喔喔”地啼了起来。

三姑娘突然看清楚,眼前的摇船阿哥竟是个癞痢!这可怎么办呢?但是她马上又想起自己发的誓,觉得他就是一个癞痢,自己也不可反悔的,于是就红着脸对他说:

“摇船阿哥,我自己发的誓是一定要做到的。今天既然见到了你,一定是我们两人有缘份。我决不嫌你丑,一定跟你过一辈子,你就让我留在船上吧。”

陶疯子是老实人,怎么肯答应这门亲事呢?好说歹说,要劝三姑娘改变主意。他说自己一条破船,四处漂泊,一身疥疮,相貌丑陋,怎么可以跟你三姑娘这么漂亮的富家千金结婚呢?说出去人人都要笑话呀。

谁知道三姑娘主意一定,就再也不肯改变了,说是人穷志不穷,人丑心不丑,只要小夫妻两个相敬相爱,一样可以过日子,为啥一定要靠爹娘的福呢?

陶疯子说她不过,叹一口气,看看天也亮了,自己摇了一夜船,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,就把敲梆船停在一棵大杨树下面,淘了一把米,舀了一碗水,在行灶上烧起粥来再说。

烧到一半,看看船头上的柴有点不够。陶疯子拍拍手,上岸去寻乱柴,临走时 要三姑娘相帮照看照看。谁知道陶疯子刚走,锅子里的粥就溢了出来。

三姑娘掀开破锅盖,用把铲刀去铲了铲。

就在这个时候,突然“啪”的一声,从上面杨树上跌落一条蛇来,不偏不倚,正好跌在滚烫滚烫的粥汤里边。三姑娘吓得惊叫一声,不由自主地就把锅盖盖上了。

那么,这条蛇是哪里来的呢?这倒并不奇怪,杨树一向就是有蛇的,这条蛇肚子饿了,挂在树杈上想寻点东西吃,正好三姑娘把锅盖掀开,一股热气朝上冒,熏得这条蛇有点浑淘淘,不知不觉就滑了下来。

偏偏三姑娘一吓,又把锅盖盖了起来。这条蛇在滚烫滚烫的粥汤里只挣扎了几下,就已经被煮得皮肉都烂掉了。三姑娘想想不对,又赶紧掀开锅盖来,要把这条蛇捞出去。

三姑娘心慌意乱,抖抖索索,粥汤是滑溜溜的,蛇也是滑溜溜的,铲刀又是滑溜溜的,捞了几次没有捞上来,倒把蛇肉都捞烂了,最后挑起来的竟是一根蛇骨头,就随手将它抛到了河里。

不一会儿,陶疯子捧了一捆乱柴回到船上。三姑娘眼淚汪汪地对他说;

“阿哥,刚才有一条蛇跌在粥汤里,我去捞捞看,却只剩下一根蛇骨头了。这可如何是好?”

陶疯子却笑嘻嘻地不当一回事,走过去掀开锅盖一看,粥汤上面薄薄地铺着一层油,喷香喷香,就回过头来对三姑娘说:

“难得难得,我陶疯子狗肉猫肉老鼠肉样样吃过,就是还没有吃过蛇肉呢,今朝就让我来尝尝鲜吧。”

说罢,舀起粥汤,呼噜呼噜地就喝了下去。三姑娘想去拦也拦不住,心里吓得怦怦跳,也就只好闭紧眼睛听天由命了。

陶疯子喝完粥汤,只觉得浑身发痒,难受得不得了,当着三姑娘的面,又不好意思搔,只好找个借口,上了岸,到不远处一个小池塘里去洗澡。

这一洗,却洗出稀奇事情来了。陶疯子从上到下,从头到脚,浑身上下就像脱了一层皮似的,舒服极了。

洗完澡,揩揩干,穿上衣服再回到船上,三姑娘朝他看了又看,竟有点不认识啦。除了他身上的衣服还是老样子之外,站在三姑娘面前的竟是一个雪白粉嫩的年轻小伙子哩,两只眼睛又黑又大,鼻梁高耸耸,脸孔红光光,真是提了灯笼也没地方寻呀!

一问,才知道陶疯子刚才吃了蛇粥之后,浑身发痒,竟在不知不觉之中把一身疥疮和一头癞痢全都治好了。两个人都高兴得不得了,觉得这真是老天爷帮忙,成全了他们的美满姻缘。

三姑娘笑眯眯地从随身带来的小包裹里取出一只金耳环来,交给陶疯子,说道:

“阿哥,你把这只金耳环拿到镇上换点银子来,也好张罗张罗办喜事呀。”

陶疯子从来也没有见过金子,就说:

“这么一点点东西,也值钱的吗?”

“哎,傻子,金子要比银子贵得多了呢!”

陶疯子一听,当场把金耳环还给三姑娘,拔掉篙子又开了船,高兴地对她说:

“姑娘,原来这就是金子啊!好了,好了,我们有办法了。你跟我去拿金子吧。”

一摇二摇,摇到一只荡里,陶疯子“扑通”一声窜到水底,三摸四摸,就摸上一块金砖来,递到三姑娘手里,问她是不是金子?三姑娘一看,果然是赤辣焦黄的金子,喜欢得合不拢嘴巴。

陶疯子又不声不响钻到水底下去了。原来他过去曾经在这里摸过螺蛳。见到过这种金砖,当时不识货,才没有把它捞起来,现在识货了,摸摸还不容易!

就这样,陶疯子从这只荡里摸起来几十块金砖,就带着莫家三姑娘回到家乡,盖起房子,成了亲,过起了好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