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“伯苗先行,吾自引一军,伏于其后,以断敌军。”
……
“人人皆说,蜀将赵云乃常胜将军,今日一战,不若土鸡瓦狗尔!众将士,随我杀敌!”
……
“镇东将军赵云,因箕谷失利,降为镇军将军!”
……
一白须七旬老者骤然睁眼,额上冷汗顺流,眼中满是不甘。
其人自是因箕谷之战失利而被贬为镇军将军的赵云,赵子龙。
其为常山真定人也,自追随刘玄德以来,先后于博望坡之战、江南平定战与汉水之战等战役中,大显神威,战果斐然。
更是于长坂坡之战,七进七出,救玄德之妻女于危难之中。
被誉为常胜将军,声名赫赫。
奈何年老体衰,箕谷一战,虽非战之罪,但仍旧令其意识到,今时今日,已非其之时也。
虽仍有雄心壮志,奈何已垂垂老矣!
心中郁郁不甘的赵子龙无奈叹息一声,自府衙中走出,往东三街而去,家中美酒已尽,当取之以抚哀心。
“血染征袍透甲红,当阳谁敢与争锋。
古来冲阵扶危主,惟有常山赵子龙。
忆昔常山赵子龙,年登七十建奇功。
独诛四将来冲阵,犹似当阳就主雄。”
路边小巷中,酒肆旗帜迎风飘扬,有一画师坐于街边,面前摊位略微简陋,砚台一方,毛笔一根,白中带黄的纸张一沓。
身旁是一木制长架,其上是一方才得成的水墨画。
天已入秋,那画师却仍披一件单衣,头顶墨冠,柳眉星目,好似不惧寒冷般。
路过此地时,赵子龙本欲提酒壶而去,但或是心中有感,忽的抬眼望向那副架上之画。
只一眼,便不可抑制般的沉沦其中!
其乃是一副麒麟雪山图,不过寥寥几笔,便若置身于麒麟雪山之上般,不过多看几眼,赵子龙便顿觉几分寒意刺骨,自其中清醒过来。
“此画,其技艺真乃是当世之巅也,不知画师可否告知某姓名,好叫某知晓是哪位大家当面。”
“此外,画师可识得那镇军将军赵云?不过一败战而归的年迈老叟罢了,岂能当起画师如此赞誉?”
见子龙搭话,画师面带笑意,抬眼望向赵子龙。
“非也非也,此战之败,非镇军将军之过,乃天之意、人之祸尔。”
“非有年迈体衰之因,非有马幼常失街亭之过,以子龙将军之能,何至于此乎。”
许是被画师话语所撼动心扉,赵子龙无奈叹息一声,摇摇头,并将手中酒壶递与画师。
“败军之将,终是一生之耻,亦是命里之污,成王败寇,再难改矣。”
画师接过酒壶,仰头痛饮,滴滴酒液顺须发而流,落于地面,竟如豆般立于地面,不浸土石,不染尘埃。
“好酒!好酒!哈哈哈哈哈!”
“子龙将军,耻可去,污可除,唯有心气难再复,莫非仅此一败便气血尽泄乎?”
笑语间,画师手持毛笔,微微一抬,立于地面的近百滴酒水升腾为酒气,带起阵阵酒香,如清风般拂过子龙之面。
酒香穿鼻,却好似钩索般携裹其体内酒气而飞,使其顿觉思绪顿清。
感周身之变,赵子龙何尝不知已遇高人矣,慌忙立于画师身前,作揖行礼,言语甚恭。
“云竟不知已遇高人矣,但云终究已然七旬,年老体衰,心有虎志,体却难支,此命里之污,难除之。”
生老病死乃天之意志,人力有限而天意无限,顺天易,逆天难,难于世间一切事。
若有机会,赵子龙又何尝不想如当年般驰骋沙场,救汉室于危难之间。
他不止一次曾梦见过,倘若其如昔日般体魄健壮、气血旺盛,那日于箕谷之中,能再来一次“七进七出”否?
可惜,终究不过一场梦,惟有如仙神般,或可圆其所梦罢。
见子龙落寞模样,画师骤然大笑,手中毛笔一挥,那酒气顿时吸附于毫毛之上,于那麒麟雪山图上走笔龙蛇,其声若洪钟般响于赵子龙耳畔。
“常胜将军,夫复何求,此事,不过尔尔。”
“都城西南,有一山,名曰天谷山,山上有一界,曰阴阳界,界中阴阳流转,因果颠倒,可谓是,阴阳界中有乾坤。”
“若将军心有仍有不甘,自可去之,踏山入界,必有所得!”
恍惚间,那白须画师好似若隐若现般,时真时假,竟化作一缕袅袅青烟,飘离向东。
好在子龙心性尚可,醒转过来后,连忙高声呼喊道。
“云承蒙高人相助,不知可有云所能报答之事!”
飘飘间,一道声音自天边缓缓而落。
“莫急,缘至之时,自有再相见之日。”
话毕,子龙难再寻其丁点踪迹,观遍旁人,皆好似未曾见其奇景,仍旧行其旧事。
若非手中酒壶已然不见,道是酒中之梦也无不可。
“子龙将军!子龙将军!”
“将军落于店内的酒壶忘取了,小的给将军送来了!”
望着手中那与曾给予画师的酒壶一般无二的酒壶,赵子龙一时间也愣住了。
怔怔然半晌后,赵子龙也是洒然一笑,不住摇头,许是真失了智,竟幻想出一仙神般人物,试图抚慰心中不甘。
接过酒壶,谢过小厮后,子龙便继续晃晃然往府内而去,自困于府中,败便是败了,所谓的常胜将军,不过一笑话罢了。
不久,天水、南安、安定等三郡皆叛汉附魏,北伐之势,失却大半。
同年冬,陆逊于石亭大败曹休。
诸葛孔明以为机会,二出祁山,出散关,统帅将士,兵围陈仓。
奈何陈仓攻而不破,僵持二十多日后,魏援兵赶来,携陈仓反攻汉军。
见势不对,汉军又回返汉中,北伐一事又遇挫折。
将军府内,鹅毛大雪片片落下,于院内堆积成层。
赵子龙身穿银光甲胄,手持长枪,立于府院之中,长枪挥舞间,雪花纷飞,如天女散花般散开。
自北伐再度受挫之事传回府中,子龙心中便暗藏郁火,多次自请率兵而出,却不被允许,不得已间,只得披盔戴甲,手持长枪以抒心中郁闷。
北伐一事屡屡受挫,他又对此束手无策,何能以报主公之恩德!
一招一式间,雪花落下,寒意阵阵,那幅麒麟雪山图悄然浮现脑海,好似扎了根般,久久难灭。
“天谷山……”
子龙嘴里念念有词道。
“或许,试试也无妨?”
或是天命使然,又或是始终心有不甘。
某个大雪天,赵子龙带三两亲信,持长枪,骑白马,披盔戴甲,便往西南方驰骋而去。
此去若无果,便也不再回,驾马冲魏,于战场上马革裹尸,也好过于老死于府中!
其子秉其志,上疏丞相,言明子龙之意。
不日,诸葛孔明始闻此事,不由悲从中来,涕泪横流,高呼曰。
“吾失子龙。真如失一臂膀也!”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