熬煮秘制汤底时,我会习惯性做成微辣。
但下一秒,我挖出一大勺辣子重新扔进锅里。
萌萌瞪大眼睛问起。
我也只是说:“忘了,有人已经不在。”
电视放着本地财经新闻。
公司上市,黎北朔意气风发。
孟书宁挽着他的胳膊,笑得明媚。
萌萌边摆碗筷,边啧啧感叹。
“老板你看,就这个黎总,听说他之前离过婚的。”
我手里的汤勺猛地攥紧,指节发凉。
“他前妻啊,我刚好认识。”
听我这么说,萌萌立刻义愤填膺。
“肯定是那女人耍手段!等会儿他来了,我非得替原配出口气!”
我扯了扯嘴角。
是我,亲手把她送到他身边的。
我跟黎北朔好的时候,他还没开始做死人生意。
只是街尾棺材铺老板的儿子,爸喝酒家暴,妈跟别人跑了。
山城的三伏天,热得老子鬼火冒。
黎北朔被他爸打得伤口溃烂,脓血把破T恤黏在背上。
街坊邻居嫌晦气,同学们都躲着他走。
只有我一次次把他拉回我家,把热乎乎的毛肚夹到他碗里。
后来我们在一起了,挤在出租屋里畅想未来。
黎北朔拉着我的手说:“等攒够了钱,我们就开一家自己的火锅店,名字都想好了,叫小家。”
从手推车到连锁店用了七年。
我陪他应酬喝酒到胃出血,黎北朔醉醺醺地抱着我转圈圈。
“阿静,我以后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。”
他没有食言。
20岁这年他已是山城首富,加盟店遍布全国。
当年把他打得半死的父亲来认亲,黎北朔让保安把人赶走,转身提着聘礼去了我家。
把存折房产推到二老面前。
“爸,妈,我过来入赘。从今天起,我的钱就是阿静的钱。”
我们结了婚。
正赶上殡葬改革,他抓住风口做高端骨灰盒,生意越做越大。
恋爱七年,结婚三年,从地下室搬到江景房。
黎北朔太优秀了,身边的诱惑越来越多。
我从不担心自己配不上。
应酬时,他接到我发烧电话,立马赶回家里照顾我。
兄弟聚会他必带我,向所有人介绍我是他老婆。
人人都说男人有钱会变坏。
我不信,偏要试,雇来职业鉴情师去试探。
孟书宁是专业的鉴情师,她信誓旦旦对我说:“乔姐放心,我有职业操守,绝不碰有妇之夫。”
可三个月后,我撞见她垫脚吻他,他的手环在她腰上。
六个月后她拿着孕检找我哭诉:“乔姐,感情来了挡不住……”
听到这里,萌萌似懂非懂。
“原配要是生了孩子,也不至于……”
我费力搅动着锅里的汤底,红油咕嘟咕嘟冒着泡。
“谁知道呢。”
“也许有些考验,一开始就会输。”
就在我确诊胃癌那天。
黎北朔手臂环住我瘦弱的脊背。
“阿静,我们要个孩子吧。”
我没敢答应。
化疗让我头发大把掉,呕吐物里带着血丝,我怎么敢要孩子?
黎北朔开始彻夜不归。
可在孟书宁的朋友圈里,他贴着她的孕肚听胎动,配文是“爸爸等不及要见你啦”。
我才知道,能共苦的夫妻,往往半路就分开了。
那年凛冬。
黎北朔总点特辣锅底,我总偷偷换成鸳鸯。
红油咕嘟咕嘟地沸着,像心跳。
后来他总说,是火锅做的媒。
其实不是。
是那个凛冬,小店玻璃上凝结的水珠,和空气中辛辣温暖的香气。
我们的手在桌下无意碰到,谁也没有先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