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恍惚了一下。
现炒牛油底料,这是我家的独门手艺。
当年我把对他心疼得很,我有的,他也有一份。
街坊邻里笑他是我们家的童养夫。
他不生气,只在没人的地方攥紧我的手,说:“阿静,等我能吃辣,一定讨你做婆娘。”
我转身进了后厨,亲手调了锅底。
一锅鲜红刺眼的魔鬼辣。
锅底端上去,顾客们都忍不住打喷嚏。
我知道他早就吃遍了山珍海味。
因为孟书宁口味轻,他就陪着吃了这么多年。
我知道他肯定受不了这个。
可黎北朔拿起筷子,没有犹豫,从红汤里捞起一片毛肚。
涮了七下。
细嚼慢咽。
辣意瞬间窜上来。
汗珠大颗大颗地滚落。
黎北朔被辣得眼眶通红,却还是抬起头,嘶哑着对我说:
“就是这个味。地道的,老家味道。”
“我离家太久都快忘了。”
我看着他被辣得通红的脸,看着他竟然还能笑出来。
“趁热吃吧。东西凉了,就不是那个味了。”
空气仿佛也随着这句话。
一点点冷了下去。
黎北朔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收拢。
他看着我的眼神很深,像要把我吸进去。
“汤底会凉,但人可以重新热起来。只要你愿意……”
我从柜台拿取出账单,轻轻推到他面前。
“承惠998。”
黎北朔拿起账单。
指尖在纸上蜷了一下,又很快松开。
随即扯出一个无奈的笑。
“今天没带现金,先赊着,下次付。”
我沉默地开发票。
心知在手机支付普及的今天,这个借口多么可笑。
下次,他还想有下次?
下次来得这样快。
第二天傍晚,他的秘书匆匆进店,将一张黑卡放在柜台。
“太……乔女士,密码是你生日。”
那张卡不限额。
萌萌用胳膊肘碰我,疯狂眨眼。
“收下啊!老板,这是他欠你的!”
“当年离婚,你怎么没狠狠捞他一笔?”
我当然捞了。
我只要我应得的公司股份。
可黎北朔是怎么做的?
他把那份股权转让书给了孟书宁,冷漠地对我说:
“车子,房子,随便挑。”
业界封杀随之而来,没有公司敢用我。
那时我胃癌恶化,吃药看病都是无底洞。
我只能用他给的那点赡养费,盘下这个小小的店面。
给自己赚点医药费,留条活路。
其实能给赡养费也算不错了。
当时黎北朔一直想给孟书宁镶金。
甚至切断现金流,将我踢出公司管理层。
我列举我们一起创立公司时的功劳。
他却说:“不要把平台的实力,错当成自己的能力。”
后来我才知道,他原本准备了更狠的。
一份让我背锅的合同,足以让我负债累累。
但我没给他这个机会。
躺在浴缸里时,水很冷。
逐渐被染成不正常的淡红色。
我给黎北朔发了最后一条信息:“如果这是我的结局,我认了。”
我不知道他收到信息是什么心情。
只记得他冲上来时,脸色比我还苍白。
“离婚吧。”我说的很轻,但很坚定。
黎北朔沉默了。
过了很久,终于点头:“好。”
律师来的那天,他签字的动作很慢。
我看着他写下曾经让我心跳加速的名字。
真奇怪,明明什么都没了,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。
“每个月我会给你打赡养费。”他说。
我答应了。
可我爸妈不理解我,把好好的家作没了。
连我爸去世那天,我妈都狠心不让我见。
他凭什么觉得用钱就能打发我?
正要拒绝。
一只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猛地夺过。
“乔静宜,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,让他对你这么念念不忘?”
“你知道他昨天回家一身火锅味,我闻着有多恶心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