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青青欲言又止,最终还是没说话。
顾清屿在苏暖榻前又枯坐了许久,直到天色大亮。
他忽然站起身,走到门外,对等候的管家沉声,“备马,去城外的寒山寺。”
他没有带任何随从,独自一人,冒着尚未停歇的风雪,出了城。
寒山寺山门前的石阶,覆盖着厚厚的积雪。
顾清屿在阶下站定,望着云雾缭绕的山巅寺庙,然后,撩起袍角,缓缓跪了下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,苏暖幽幽醒来。
她听到屋外叶青青的几声啜泣,“清屿,你怎么还为我求来了平安福?你身上的伤这么重,我给你涂点药吧?”
“无碍。”随后,顾清屿的嗓音是罕见地温柔,“这是我该为嫂嫂做的。”
后边的声音她听不到了。
紧接着,门被人推开。
顾清屿裹着一身寒霜进屋,膝盖处的血迹灼人眼球。
“阿暖,你终于醒了!不枉费我从山脚跪到寺庙为你祈福。”
如果不是亲耳所听,恐怕苏暖还真的会信他是为了她。
她瞥开眼,不愿看他一眼。
叶青青走进来,声线温柔,“阿暖,太医都说你活不过今晚了,是清屿不信邪,非要把你从鬼门关抢回来!”
“三步一叩首,嘴里不停地念着你的名字,鲜血蔓延寒山寺整个台阶,这些全京城的人有目共睹!”
“阿暖,你就别和清屿闹脾气了。”
顾清屿睁着双目,直勾勾看着苏暖,眼里有几分乞求。
这一幕不禁让她想起从前。
七年前她听闻心上人曾在京城的黑山出没,故扮成村妇特意来寻,偶然救下被人追杀的顾清屿。
得知他爹宠妾灭妻,姨娘为了扶持兄长,派杀手取他的头。
看清他与心上人三分相似的长相后,苏暖心软替他暗杀了那帮人。
后来,两人在山间生活了四年,直至顾清屿回到朝廷,娶她为妻。
七年里,顾清屿对她宠爱有加,每当惹她生气,都会用这种眼神望着她。
知道她没有家人,每年花灯节他都会上山为她祈福,亲自绣香囊送给她。
她的心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被他感动。
原本想,找到阿裴后就说清楚,再回来与顾清屿好好生活,没想到......
可再见到他这般模样,苏暖心神微动。
“你们先出去,我想睡一会。”
顾清屿目光一暗,张了张嘴,沉默起身离开。
等人走后,一个信鸽再次飞到床头。
“明日望新楼,顾清屿会与良婿榜里的人相聚,你要的真相便可知。”
苏暖沉下脸,指腹不停地摩挲那行字。
翌日,京城最大的酒楼。
苏暖在春杏的搀扶下,从后楼梯悄然上去。
这里有一扇不起眼的雕花镂空窗棂,正对着天字三号内室的屏风。
她刚站稳,便听到隔壁传来熟悉的声音。
是顾清屿,还有几个平日里与他交好的世家子弟。
“顾兄,你这手段......啧啧,真是对自己够狠!”
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道,“寒山寺那一出,可是震动京城啊。听说尊夫人险些香消玉殒?你这良婿之名,怕是要打些折扣了。”
雅间内沉默了一瞬。
随即响起顾清屿略显低沉的声音:
“意外罢了,太医说已无碍。些微皮肉之苦,若能平息流言、保住清誉,值得。”
“哈哈,顾兄果然通透!”
另一人笑道,“我就说嘛,顾兄怎会真的为个女人如此失态。不过做做样子,堵住那些悠悠之口罢了。如今外面谁不说你顾侯爷情深入骨,总之,你这榜首之位,怕是更稳了!”
“只是,”先前那人又道,“听闻此事与你长嫂也有些关联?”
“顾兄,不是我说,你对这位寡嫂,是否太过上心了?如今外间已有微词,说你对叶氏不同寻常。”
屏风这边,苏暖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,冰冷的麻木感从指尖蔓延到心脏。
顾清屿的声音顿了顿,“嫂嫂她不同。”
“当年在顾家,所有人都当我是耻辱,唯有她,肯在我被关进暗室时,偷偷递一碗热粥。这份情谊,我始终记得。”
“原来如此!”
几人恍然,语气暧昧起来,“怪不得顾兄如此维护。红颜知己,患难真情,果然比寻常夫妻更令人动容啊!”
“是啊,顾兄对嫂嫂才是真心实意的爱护,至于侯夫人嘛……”
笑声里带着心照不宣的意味,“一个山野村妇,顾兄越宠爱,越能证明你的真心!不过,顾兄不过是拿她当一个工具而已,倒也不必为了她这般卖力。”
“等你找到最舒服的姿势,便可以安心和叶青青在一起了!”
哄笑声中,夹杂着顾清屿似有似无的的低笑。
像是在应和。
苏暖倚着冰冷的墙壁,缓缓滑坐下去。
春杏惊恐地扶住她,却见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没有眼泪,也没有愤怒,只有一片死寂的苍白。
原来是这样啊!
可笑她竟然真的信了!
她低低笑出声,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等回到侯府,她立刻研磨写信,“速查飞鸽传书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