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爷爷病危,速归。”
看到二叔发来的短信,罗森心里一惊,紧接着又是一阵慌乱。喝了杯水定了定心神,他赶紧在网上买好最早的高铁票,把车次和到达时间发给二叔后,就开始收拾行李。
好在学校离老家坐高铁只要一个小时,罗森下了车就飞奔出站,二叔早在外面等着他,两人简单抱了抱对方,就直接驱车去往医院。
爷爷在ICU,每天只有下午3点到4点可以进去探访。二叔让罗森先在医院附近吃点东西,但是他不肯,于是两人都在ICU门口坐着,相对无言。罗森看着“重症监护室”这几个大字,陷入了回忆。
爷爷罗安廷是一名退伍老兵,因为炮弹在身边不远处爆炸后影响了耳朵,平时说话总是很大声。罗森从记事起就跟着爷爷,爷爷总是在院子里跟一群孩子讲打仗的故事,讲他临危受命去排雷,整个班全牺牲了,只剩了他一个……讲四川人打仗有多勇多狠,川军团成立的时候没有旗,是一个棺材铺的老板把自己的裹尸布给捐了,川军团的人在上面画上了无头的刑天,就扛着这样一面旗出去打仗,打到最后,四川人都要死光了,能够活到最后的更是寥寥无几……说到最后爷爷会抽着叶子烟,掏出一枚勋章给院子里的人看,享受大家崇敬和羡慕的目光。
院子里的邻居都叫爷爷“老革命”,爷爷退下来后拒绝了生产队给安排的工作,而是跑到庙街摆了个小摊儿,取名、占卜、算卦、做法事,因为算得很准再加上身份也很受人尊敬,他们家在当地也颇有名气和威望。后来因为常年抽烟,爷爷得了肺气肿,身体一直不太好,二叔就接过了原本的小摊儿,改成了小店,十年如一日地干着老本行。
罗森虽然成长在这样的环境下,爷爷和二叔却从来不让他去店里,而是让他好好读书。罗森上了学后,也愈发觉得爷爷和二叔干的营生是“封建迷信”,于是大学考到了外地,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家。
这一次是因为爷爷说天热,二叔就给开了风扇,吹了一晚后着了凉,吃了药后还是呼吸困难,血压升高,心跳加快,很快就陷入了昏迷,被120送到医院后心跳骤停,还是医生给心外压按了回来,征求二叔同意后,紧急送到ICU插管,人也是一直处在深度昏迷中。
“探视开始了,请家属换好防护服,每次只能进两人,不要大声喧哗,谢谢大家合作。”
医生的话把罗森从回忆中拉了回来,他默默跟着二叔后面换好衣服,走进ICU病房。爷爷插着管子,眼睛紧闭着,罗森走过去弯下腰,一把握住爷爷的手,说:
“爷爷,我是阿森,我回来了,您醒醒,看看我。”
爷爷没有反应,心电监护仪上仍有数字在跳动,但是罗森知道,爷爷现在是用仪器维持着生命体征,而这样的维持的意义只在于让罗森和爷爷在“活着的状态”下见上“最后一面。”
看到爷爷瘦弱的身躯,罗森心如刀绞,二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“阿森,你坐下吧。”说着一只手搭在了罗森的肩膀上。
罗森突然感到一阵头晕,不由自主地坐下,头也歪倒在了爷爷的病床边。
接着他感到身体一轻,慢慢地睁开了眼,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:爷爷正靠在病床靠背上对他微笑,脸上容光焕发,也没有插着管子,更丝毫没有病容。
“啊,爷爷,这,您好啦?”
“阿森啊,爷爷有话跟你说,你要好好听着。”
“爷爷您要说什么?等您好起来,出院跟我慢慢说吧,现在先好好休息,我去叫医生。”
“你给我坐下!你现在在梦里!你自己看看周围。”
罗森心头一震,四下一看,除去自己、爷爷和二叔,周围白茫茫一片,再无他人。
“啊?爷爷,这是怎么回事。”
“阿森啊,爷爷快要不行了,你先别打岔,接下来的话,你一定要答应爷爷,好好记住。”
罗森眼泪一下涌入眼眶,他狠狠点了点头,听爷爷继续说下去。
“阿森,爷爷要你答应我三件事。第一、爷爷走后,你要接手家里的生意,不会不要紧,你二叔会帮你;第二、好好跟你二叔学习技能,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抗拒,不要害怕,你是罗家的子孙,罗家的未来就靠你了;第三、帮我去云南,接兄弟们回家。如果见到阿方,帮我跟她说一声对不住,爷爷也是没有办法了……就这样吧,一定要记住!罗家,就靠你了。”
话音刚落,爷爷周围亮起很多道白光,身影也离罗森越来越远……
“爷爷!爷爷您别走!爷爷!”
耳边是仪器报警的声音,医生和护士急冲冲跑了进来,二叔一把拉开罗森,推着他出了病房,给医生让开抢救的空间。经过抢救,爷爷最终还是没有挺过来,生命停止在了那一个炎热的中午。
罗森再次看到爷爷时,是两个医生正在处理他身上的管子和线。医生用一个带吸力的仪器往爷爷嘴里塞。也许是一直被罗森看得发毛,医生解释说:“我们要处理好遗体的胃液,之后搬动的时候才不会溢出来。”
爷爷被穿上寿衣时,身上已经僵硬,面色也逐渐发黄,尽管抬尸的人已经很小心,黄色的胃液还是从嘴角溢了出来,罗森想上前去擦,却被二叔拦住了。接着就是去医生那里填死亡证明,跟着遗体一起去殡仪馆,预约火化时间,订骨灰盒,请遗体化妆师。然后还要回老家去看墓地,墓地、棺材和寿衣,遗像都是提前准备好的,但是需要算好出殡和下葬的时辰,悼文也是二叔写的,罗森主要负责捧遗照,磕头,接待吊唁的宾客,守灵。
罗森没有想到亲人去世会是这么复杂,悲伤如巨浪般涌来的时候,只是狠狠地拍了他一下,又马上让他不得不忙碌起来。忙完这一切后,他和二叔坐在老家的院子里,看着满天的星斗,听着稻田里的蛙叫,吃了这些天的第一顿正经饭。二叔开了瓶酒,说罗森已经长大了,让他陪着喝两杯,罗森没有拒绝,三杯两盏下肚,二叔也打开了话匣子,把家族的一个惊天秘密告诉了罗森:
“我们罗氏家族有一个秘密,从古时候开始,罗家的子孙都有一个特殊的能力——织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