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空一望无际，不见星月。

黄澄澄的灯光照亮着，这里空间宽敞，中央有片寒潭，寒潭清澈，上方浮起薄薄冷雾。

水潭旁，伫立着参天大树，枝繁叶茂，树下，一个黑衣少年盘膝而坐，右手旁放着一朵泛着莹莹白光的花。

潭边树下，鹿林往火堆里扔了几片树叶，望了眼正在消化菩提花的顾枕，转动烤架上的烤鱼。

生长在寒潭里的鱼，不知哪来的，鹿林眼尖看到一条，正好可以来填饱肚子。

她嫌寒潭的水太冰，这还是顾枕给她抓的，美名其曰反正下水也下了，不如再做个好事。

没想到顾枕还真听了她的话，将鱼捉给了她。

让她一度怀疑这还是她认识的顾枕吗？

“顾枕，来吃鱼啊！”鹿林咽了咽口水，眼睛眨也不眨，直勾勾盯着烤架上的鱼，头也不回问道。

不是她馋，主要是这条鱼烤得焦黄，外皮酥脆，香到她想流口水。

顾枕闭眼看也不看，“不必了。”

“那我就不客气了。”鹿林闻言，嘴角微弯。

她也就客气一下，顾枕忙着恢复妖力，哪有时间吃东西，更何况她肚子早饿了，这条鱼还不够她赛牙缝。

鹿林咬了口鱼肉，眼睛一亮，肉质鲜美，刺少肉多，要不是少了点香料，恐怕会更好吃。

等她吃完鱼，顾枕还没融化完菩提花，做在原地无聊地拨了拨琉璃灯盏上的红色流苏吊穗。

方才他们进来，一眼便看见了寒潭，只不过寒潭里面只有一株菩提花，并没有多余的，想来也是，菩提花是众人趋之若鹜追捧的东西，怎么可能烂大街一样出现两朵。

鹿林托着下巴有些心烦意乱，望了眼周围环境，目之所及都是树，再远点就是黑暗，看了会儿便觉得无聊，视线又转到顾枕身上。

少年闭眼，妖冶的面容多了几分柔和，好似察觉有人在看他，猛地睁眼，目光锁定鹿林，浓稠如墨的眼像是要把人拖入深渊。

鹿林猛地一怔，她觉得此时的顾枕像极了书里的妖王，暴戾恣睢而又冷漠无情，这样的顾枕让人无端害怕。

顾枕对上鹿林无辜清澈的眼眸，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，察觉到她的害怕，微微垂下眼睑，投下好看的翦影。

再抬眸时，半阖着双眼，病态苍白的脸露出一丝倦怠，仿佛刚刚耗了他不少心神。

鹿林见他恢复成往日里要死不活的模样，暗地松了口气。

背过身，摸了摸心口，到现在还心有余悸。

刚刚的一刹那，她感觉好像被盯上一样，让她想毫不犹豫地放弃一切逃跑。

“走吧。”顾枕站起身，理了理衣服，走到鹿林身边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。

鹿林拿起地上的灯，盯着他然后伸出一只手。

葱白似的手指白皙修长，就连指甲都带着一点粉。

“什么？”顾枕低头看了眼，有些不明所以。

“解药。”

鹿林将手一收，见他忘了，目露凶意，语气可以说是凶巴巴，“我告诉你顾枕，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。”

她算是仁至义尽了，给他找药，又给他护法，不是她吹，顾枕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像她这样的好人了。

顾枕：“……”

“你不是说要给我两朵吗？这不是还没找完吗？”顾枕自然想到之前鹿林说的话，脑袋微微一偏，嘴角轻扯，嗤笑。

鹿林心里的侥幸彻底被打破，她以为顾枕找到一朵恢复两层法力就可以忘了之前她说的话了。

当初逼不得已说出来的话，现实狠狠打了她一巴掌，果然做人不能随便承诺。

鹿林咬牙，瓮声瓮气道：“菩提花就只有一朵，当初是我骗了你，对不起，我错了。”

话一说出口，鹿林就觉得没什么了，毕竟什么都没她的命重要。

想通后，不就是道歉承认自己的错误嘛，这还不简单，她这个人向来知错就改。

鹿林抓着他的袖子轻晃两下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尽是真挚和歉意，“对不起顾枕，以后我再也不随便欺骗你了，今天的事是我的错，就是……能不能忘了两朵菩提花的事，后面你想怎么样都可以。”

顾枕张嘴想说什么，又听到她自顾自说:“我知道你大人不计小人过，宰相肚子里能撑船，俗话说得好，好话一句三冬暖，恶语伤人六月寒，其实你选不选择原谅，我都可以接受，毕竟是我对不起你在先，只是我的心比较脆弱，喜欢听我想听的。 ”

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，鹿林眨了眨眼，咬字特别重，暗示意十足。

顾枕听她的土匪语言，气笑了，好话都被她说了，他要是不答应就是他的过错，他小气没有肚量了。

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，气氛尴尬。

鹿林没听到他的回答，总是心慌慌的，抓着顾枕袖子的手紧了紧。

顾枕感受到左臂的重量，低头瞥了眼被抓褶皱的袖子，皱了皱眉。

鹿林见状，赶紧松手，小心觑了眼神色不明的顾枕，呐呐道：“所以能不能原谅我，顺便把解药给我？”

顾枕沉默地盯着她，眼神奇怪，鹿林没看懂。

许久，“可以，不过你欠我个人情。”

“真的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，你发誓！”鹿林惊喜地看他，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。

顾枕当然没发誓，要是她说什么，他就做什么，他不要面子吗？

鹿林也没在意，觉得一个妖王还不至于骗她，更何况她就是个小妖，要啥没啥，没有什么能企图的，除了一张脸可以看，但是好看的人多了是，顾枕的那张脸就十分好看。

她拍了拍胸脯，信誓旦旦地承诺。

反正这次过后，他们俩估计没机会再见了，到时候随他找去吧。

这样一想，鹿林嘴角的笑越发真挚。

顾枕也是十分满意。

此时她压根不知道菩提花只能对同一人使用一次机会，即使找到再多的菩提花都没用，还被人白白嫖了个承诺。

后来得知真相，被困住的鹿林恨不得掐死当年的自己。

“解药呢？”鹿林漂亮的眼眸里尽是期待。

“解过了。”

“解过了？我怎么没印象？”

鹿林低头摸了摸身体，又将袖子撸了上来，露出一节白皙的手腕，查看自己的身体有没有什么不一样，但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。

“昨天晚上。”

顾枕见她丝毫不顾男子在身边，随意做些出格的动作，只看了一眼，便挪开视线，语气隐隐有些不自在。

鹿林没注意到他，只想着他说的是真是假，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解的，最后还是勉强相信他的话，只要不被控制就好了。

“既然如此，那就回去吧，这么晚了，该睡觉了。”

说完便朝着回去的路走，没注意到身后顾枕古怪的神色。

走了不过几米远，猛地想到什么，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，“顾枕，你还是人吗？我被你骗了又骗，你良心不痛吗？人与人……不是，妖与妖之间的信任呢？”

她现在才知道自己被骗得有多惨，本来她可以不用帮他去找菩提花，也不用白白送他一个承诺。

难怪当时她与他结盟时，她就觉得奇怪，顾枕怎么可能这么随便答应她，也是，一个为你找药的工具人，不用白不用，甚至不需要白费力气就有人递上手来，哪怕没找到，他也没损失。

顾枕落在她几步远的距离站定，眉梢轻佻，似笑非笑看她，“我看你当时很想帮我的样子，不答应你反倒是我不对。”

鹿林听着他厚脸皮的话，什么叫很想帮他，她明明是怕死，所以不得不答应他。

鹿林跺了跺脚，气得咬牙，手指被她捏得咔嚓作响，嘴里轻声叨叨，声音小到难以让人听清楚:“冷静，杀人犯法，杀人犯法，鹿林，你要记住，你是个三好青年，五好公民，不能杀人。”

等等，她突然想到这个世界并不存在杀人犯不犯法的事，只有强者为尊。

顾枕并没有听见她的呢喃声，见她发怔，张嘴开始煽风点火，生怕鹿林还不够生气，“别忘了你还欠我个人情，这可是是你求来的。”

“不行，这个不算数，我是被你骗的。”鹿林啊了一声，大声开口。

“嗯？”

顾枕睨了她一眼，不含感情，冷漠到下一秒就能将她弄死。

鹿林吓得身体一缩，小声道：“不就是人情吗，我这个人最会还了。”

“走吧走吧，天色很晚了。”

说完不顾身后的人，头也不回地跑了。

顾枕看了眼她的背影，啧，跑得倒是挺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