穆云平回到后院时，已是暮色时分，小厮正在将屋檐下的灯笼挑下来一一点亮。

穆云平站在院子里，看着灯笼一盏盏亮起，灯笼光照在他的脸上，晦暗不明。

他的耳边不停回响着祁晔跟他说的话，一字字一句句犹如一个千斤锤锤在心上，让他心里沉沉的，有一种莫名的难过。

“云平？”身后突然传来叶青裳的声音。

回身便见叶青裳提着几只卷轴走来，见他站在浮月阁外，神色迟疑，一直没有进去，忍不住走过来问道：“你是来找宗主吗？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？”

穆云平迟疑了一下，摇摇头：“我……就是路过……”

叶青裳盯着他看了两眼，见他脸色不好，目光一转落在不远处的亭子里，拍拍穆云平的肩示意他过去。

穆云平跟在叶青裳身后进了亭子里坐下，表情始终没有丝毫缓和。

叶青裳问道：“你来找宗主，是不是有什么事？”

穆云平略有迟疑，想了想，问道：“师姐，疏离她……真的是宗主选中的人？”

听到疏离的名字，叶青裳脸上那仅有的一丝笑意不由僵住。

她沉吟半晌，并没有直接回答穆云平，反问道：“你为什么对疏离的事这么上心？”

穆云平没有说话，低垂着头像是回想起来什么不开心的事，双手没由来地紧紧握起。

良久，他终于轻声问道：“师姐，你还记得小和吗？”

叶青裳一怔，似是瞬间明白了什么，看着穆云平的眼中升起一丝心疼之色。

她用力点点头：“你放心，不管你在不在院里，每年小和的忌日，宗主都会亲自给她上个香的。”

“我知道，宗主虽然什么都不说，但是这些事他也从来没有疏忽过。”穆云平轻叹一声，“我是想告诉师姐，疏离她……她真的很像小和，我一见到她就会想到小和。她跟小和一样，特别爱吃我做的东西……”

“云平……”叶青裳轻轻握住穆云平的手，不想他再继续说下去。

穆云平抬头淡淡一笑，笑意有些凄凉，他反手握住叶青裳的手，冲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。

“小和已经离开十多年，其实对于她的死我早就已经开看了，我也不是那种喜欢沉湎在回忆里的人，只是……”

穆云平话音稍顿，定了定神才继续道：“今天我给疏离送了些吃的，我看到她吃得狼吞虎咽，一脸满足，突然就想到小和直到最后都没能吃上一顿饱饭……她如果还活着的话，一定会跟疏离一样爱吃我做的饭菜……”

“小和若在天有灵，看到你现在过得这么好，她一定会很开心的。”叶青裳轻声安慰道。

穆云平用力点点头，而后勉强挤出一丝笑意，定定看着叶青裳。

“所以师姐，你能不能告诉我，宗主他……为什么对疏离这么好？他选中疏离，是不是另有目的？”

“为什么这么问？”叶青裳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。

“之前我无意中听到过一件事，说宗主这两年一直在找一个很特别的人，可是找了很久，找了很多人，最后发现都不是，直到疏离出现。”

穆云平一瞬不瞬地盯着叶青裳，语气凝重：“疏离在大宗院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全都听说了，虽说以往宗主也曾不止一次救人，可是却从没有一个人能让宗主这般用心，这般纵容，不仅为了她，将藏在大宗院里的奸细全部揪出来处死，甚至连自己躞蹀上的银袋都能说给就给。”

“师姐，这其中究竟有何秘密，你们选中疏离，究竟是想要干什么，你和宗主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……”

“云平。”叶青裳突然站起身，一脸严肃地看着他，“有些事不该你问的，就不要问，该让你知道的事，宗主自然会告诉你的。至于疏离的事，我三两句话跟你解释不清楚，你若真的很想知道，便找机会亲自去问宗主吧。这件事，也就只有宗主能跟你说明白。”

叶青裳说罢轻叹一声，走过穆云平身边的时候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。

“疏离是疏离，小和是小和，你不能把对小和之死的歉疚加到疏离身上，这样对小和、对疏离都不公平。”

穆云平怔怔地坐着，看着叶青裳的背影迟疑良久，起身缓缓往外走去。

叶青裳进了浮月阁的时候，夜辞正站在窗前，看着穆云平离开的背影。

“宗主。”叶青裳走到他身后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“你为什么不把星盘和卦象的事告诉云平？”

夜辞眸色沉凝：“不告诉他，是为了他好。云平虽然常年奔走在外，但跟你比起来，他所接触的血腥和杀戮不过九牛一毛。也许在外人眼里，他是我这个活阎王的左膀右臂，定然杀人如麻，可你我都明白，云平他……是个软心肠。”

叶青裳了然地点点头，当初选择让穆云平主理外面的事，正是因为夜辞看出他的心地纯良，不忍让他面对大宗院里的残忍。

夜辞继续道：“以他的性子，若是知道我们这般对待疏离是另有目的，是对疏离不利，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。可是，不管他同不同意，这件事都必须要做，整个大宗院上下数百人性命全都系于一人之身，容不得我仁慈半分。”

“宗主，这不是你的错，这是大宗院的命数，也是疏离的命数，无人能改。”

“我明白，很多事情其实明白很容易，做起来却很难，所以我才一直瞒着云平。毕竟这种事怎么选择都是错，有你我二人承受便足够了，没必要再把云平拉下水。”

叶青裳闻言，忍不住轻笑一声：“那我倒是要向宗主道一声谢了，多谢宗主这般信任我，让我成为唯二知道这个秘密的人。”

夜辞神色微凝，回身看了叶青裳一眼：“你……会不会怪我？这么沉重的事，需要你来跟我一起承担？”

叶青裳笑容一滞，后退一步向夜辞恭恭敬敬行了一记大礼。

“我的命是宗主救回来的，从那天起，这条命就是宗主的，是大宗院的，不管宗主需要我做什么，青裳都在所不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