狭长的通道中，两人陷入沉默。

宁雨昔身中绝心咒，最多只有七日可活，折掉进来前的时间，按理说早就该发作了。

且十多日过去，林渊不但没觉得疲惫，甚至连饥饿都没有。

“难道这些都是幻觉？”林渊自言自语，抚摸着冰冷的墙壁。

可若是幻觉，这触感实在太过真实。

尊者手段，当真如此神奇？

彼时宁雨昔忽然念道：“眼见非实，心明既路……”

“什么？”林渊不解回头，便被她牵住手腕。

宁雨昔微笑说：“闭上眼，跟紧我。”

虽不知她要做什么，林渊却也没怀疑，紧闭双眼任她拉着自己往前走去。

过了不晓得多久，林渊脚下忽然踩空，险些把前面的宁雨昔扑倒。

待再睁眼，却见前方的阶梯变成了平坦的石板路。

林渊赞叹道：“前辈见多识广，小子佩服！”

“谁要你来贫嘴？”宁雨昔嗔了他一眼，指向前方，说：“那便是出口，不过恐怕不好过去。”

他们前面是一条长廊，约莫百步不到。

长廊尽头，是一扇看似普通的铁门。

林渊笑道：“前辈在此等候，我去探探路。”

反正死不了，他也没什么畏惧。

不等宁雨昔出声阻拦，林渊便大步上前。

方才走了三步，忽的便是一阵心慌。

怎么回事？

这种感觉……

恍惚间，他肩上好像多了一座大山。

眼前发黑、视线模糊，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闪过。

“林渊，君若不死，此生不弃！”

随着那些画面逐渐清晰，他看到顾红婵手握遁符，对他依依不舍地告别。

可紧接着，便是二人再逢，过往的温情化作冷漠。

林渊忽的变得烦躁，一时都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幻。

然后，他就好像又回到那座塌陷的地宫中，不断死亡、复生，挣扎着用双手挖掘生路。

一年、两年……时间过去不知多久。

这期间，他对死亡和痛苦早已麻木，但返回阳城的决心，从不曾动摇。

结果——

“顾家，玄灵宗，顾红婵……”

林渊低声念叨着，一想到自己受尽折磨，却换来家族覆灭、爱人背叛，滔天恨意几乎摧毁理智。

可紧接着，又是一股深深的无力。

不死不灭又如何？

面对玄灵宗那样的庞然大物，就算给他十年、百年，也根本不可能撼动。

说不定他还会被活捉，被残酷镇压，永世不见天日！

且报仇了又能如何？

族人不能复生，剩下的恐怕只有无限空虚……

“不对！”林渊按着头，努力稳住身形，低吼道：“生命不息，战斗不止！无数次生死我都熬过来了，没什么能动摇我的意志！”

“尊者，也不行！”

他猛然睁眼，才惊觉浑身大汗淋漓，但那股快要将他压垮的压力却消失不见。

“前辈，这到底是……”林渊下意识转身询问，却见宁雨昔也踏上长廊，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。

与他的挣扎、痛苦不同，此时的宁雨昔满脸呆滞，眼中似乎看不到一丝生气。

“前辈？！”林渊暗道不妙，情急之下抓住了宁雨昔冰凉的手掌。

刹那之后，林渊仿佛又进入了刚才那种恍惚状态。

只不过这一次，他看到的并非自己的过往，情绪也丝毫未受到影响。

“这是——”

他看到一个精雕玉琢的小女孩，正跟着一仙风道骨的老者，亦步亦趋往远方走去。

而每走几步，小女孩就会扭头，满是无辜地回首盼望。

这是年幼时的宁雨昔？

林渊恍然，转身一看，却发现宁雨昔所看的那些人，都是面目模糊。

忽地场景又是变幻，却是来到一仙山洞府。

已亭亭玉立的宁雨昔，出落得倾国倾城，脱去稚气的脸上，多了几分出尘。

“大师姐，这是本月的资材。”

几个弟子不知何时来到洞府前，放下东西便转身离去。

宁雨昔抬了抬手，似乎想说什么，就依稀听到这几个弟子的声音传来。

“大师姐越发貌美了……”

“是啊，也越发不近人情了。”

“人家乃宗主亲传，未来的继承人，哪瞧得上我们这些普通弟子？”

坐在洞府中的宁雨昔缓缓放下手，眉宇间有几分落寞和委屈。

只是随着时光流转，这点委屈也消失不见，只剩下越发令人不敢亲近的高洁冷峻……

就这般过了不知多少年月。

某日，那将宁雨昔带来的老者，走进了她的洞府。

“雨昔。”

“师尊。”宁雨昔起身相迎，脸上却无多少热络。

老者也不在意，正色道：“你连续三次突破失败，可是遇到了瓶颈？”

宁雨昔漠然道：“一切如常，只是——弟子有些迷茫。”

“迷茫？”老者不解。

宁雨昔淡淡说：“这百年来，弟子不曾离开宗门半步，修为越精进，却越不知究竟为何踏入武道，更不知……能走到哪一步。”

老者闻言沉默。

一直旁观这一切的林渊，则是紧皱眉峰。

武道修行，如逆水行舟，无大毅力者不可成。

彼时的宁雨昔，没有目标，自然也没有动力，每日只是凭借习惯修行。

连番突破失败，也就在情理之中了。

只是不知，她的师尊会如何开导……

“这样啊。”老者起身，抚须笑道：“既如此，那你便下山，去寻找修行的意义吧。正好，为师有个任务交给你。”

下山？

难道这就是宁雨昔来君州的缘由？

那她师尊交予的任务又是什么？

林渊侧耳倾听，可惜画面又有变化。

这次直接到了他们初遇的那丛林中。

宁雨昔重伤倒地，不远处的妖女冷笑道：“想不到数十年不见，你竟没有半点长进！如你这般，活着也是浪费灵气！”

宁雨昔没有反驳，低垂的面孔上，神情失落且茫然。

也就是这时，周遭的空间开始扭曲，仿佛一切都将要崩塌。

“原来如此！”林渊脑中灵光一现。

看来这是水霞尊者对他们道心的考验。

而现在的宁雨昔，显然还未找到修炼的目标，在这幻境的影响下，怕是会彻底沉沦，精神就此湮灭。

知道缘由，事情就好办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