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老汉也是渴了，接过黄皮子递来的水喝了起来。

黄皮子见王老汉喝了它的水，想必会感谢它，所以兴奋地问道：“王大叔，你说我像不像人，你说我是不是人？”

王老汉喝着水，一会儿笑喷了，说道：“你是人？恶作剧，你就是一皮子精，不要认为穿上人的衣服就是人了，看看你那条大尾巴，丑死了。”

黄皮子一会儿如泄了气的皮球，它不遗余力帮王老汉耕地，没想到换来的竟是一句讥讽和讽刺。唉，修行成人的大业，为什么这么难走，孤苦抑郁的黄皮子只好无精打采地走开了。

这时，路旁边的麻地响起了一阵唢呐声，好像有人在办凶事，黄皮子定睛一瞧，竟然是早它几十年修行成人的一只公鸡精逝世了。黄皮子好生仰慕，能以一个人的身份逝世，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啊！

一转眼到了七月半，民间俗称鬼节。黄皮子知道，这一天地狱里一切的鬼神都歇息，鬼门开，人世道的鬼魂能够乘机逃离阴曹地府，进入更高一个层次的修罗道，去永生的阿修罗界。

黄皮子深思，逝世的公鸡精必定不会放弃这次时机，一定会从坟墓里跳出来，化成金鸡去永生的阿修罗界。如果自己趁金鸡飞走前，向他请教请教修行成人的阅历，那该多好？

所以，七月半的夜里，黄皮子趁着月色来到了公鸡精的坟旁。

那是一片麻地，现在正是麻秆老练的时节，看麻的尹老头儿是个五十多岁的光棍儿，就睡在麻地里也不惧怕，因为他有一架抵挡偷麻人用的小钢炮。

黄皮子穿戴张老头儿的寿衣，还戴着帽子，蹲在坟地里似人非鬼。看麻的尹老头儿早就发现了它，起先认为它是来偷麻的，就不动声色地坐在棚子里，叼着烟斗盯着它。等盯了几个钟头后，发现黄皮子仍是一动不动地蹲在麻地里，而且月光下，它那条大尾巴闪闪发亮，尹老头儿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只皮子精，必定是来掘坟的。

“嗨，老兄，在墓地里干什么呢？”尹老头儿喊道。

听尹老头儿一喊，黄皮子吓了一大跳。“没干什么”，黄皮子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回答道，“我路过，内急，所以在这方便了一下。”

“过来吸袋烟，坐会儿。”尹老头儿喊道。

黄皮子没多想，就过去了。

尹老头儿端着大烟袋子，“吧嗒吧嗒”大口吸着，棚子前放着那架小钢炮。黄皮子猎奇地指着小钢炮问：“老兄，这是什么？”

尹老头儿笑着说：“这是大烟袋，你用嘴含住，我点上给你吸一口，可起劲了。”

黄皮子没见过小钢炮，听尹老头儿一说，它信认为真，折腰用嘴含住了炮筒口。

尹老头儿用嘴里的烟袋火点着了捻子，只听“砰”的一声，黄皮子嘴里冒了烟，它整个跳了起来，疼得大叫，溜之大吉，也顾不得再等公鸡精了。

尹老头儿看到窜逃的皮子精，哈哈大笑，说：“看你还敢来。”

黄皮子绝望了，它的修行毕竟没有成功，但是，人类的罪恶和丑陋它是看得清楚，陈腐、易怒、贪婪、冷酷、嘲讽、欺骗……经历这么多糟糕的事，它开始质疑，自己还有没有必要修行成人，难道人真的比畜生高档吗？

黄皮子落寞地走了，寒风穿过它的领口，直钻进身子里，它裹了裹身上的寿衣，也不管尾巴露在外面了，无精打采地走在街上。

走着走着，黄皮子看到路旁边有一个小乞丐，缩在角落里，睡着了。黄皮子心软，走过去坐在小乞丐身边，脱下自己身上的寿衣给孩子盖上，再伸过自己暖暖的大尾巴，让孩子枕着舒服一些。他们俩就这样依偎着，过了一夜。

第二天蒙蒙亮，黄皮子被一阵咳嗽声吵醒，是那个小乞丐。小乞丐面色通红，像是发烧了，他喃喃道：“先生，谢谢你！”

“不要叫我先生，我是皮子精，不是人。”黄皮子觉得很羞，连声说，“孩子，你想吃点啥，我去找。”

“先生，你怎样会是皮子精，你、你是人啊，和我一样的人啊……”

“咦？我的尾巴哪里去了？”黄皮子回头一瞧，发现自己的尾巴消失了，自己总算成了人。黄皮子突然有一股想哭的激动，本来，仁慈毕竟不会被辜负。

24.蛇仙来讨封

老杨是个地道的农民，这两年村里卖鱼的挣了不少钱，也跟着承包了一个鱼塘。

鱼塘离家有点远，他就在池子边搭了幢棚子，每天晚上和妻子轮流去守夜，防着有人半夜来偷鱼。

前些天翻了池子，把水抽了干净。这次投的鱼苗可以说大丰收，老杨一高兴就喝了些酒，照例又到池塘的棚子上去过夜了。

这天夜里有点闷，看样子要下大雨，天上还打着雷。

棚子里没电扇，老杨就把窗户打开透气，躺在席子上摇扇子，听着收音机。

今晚除了天上的闷雷，格外的安静。在夏天晚上，农村野地里经常能听到青蛙的声音，今天一点都没有。

老杨听收音机听得打瞌睡，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在喊他：“老杨，老杨，你看我长得像啥？”

老杨一下就醒过来了，四周都没看到一个人，以为是睡晕了产生了幻觉。

他也不在意，就继续躺下睡过去。一低头，发现床头进来了条蛇，正丝丝的对着他吐信子。

野地里蛇虫鼠蚁的多了去了，老杨有经验，就用竹竿子把这条蛇拨出去了。接着，又躺下眯着眼继续听收音机。

过了一会儿，他又听见有人跟他说：“老杨，老杨，你看我长得像啥？”

那条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过来了。

老杨琢磨着，今晚怕是冲了这条蛇。就点了根香，对蛇拜了拜。跟它说：“要是哪里冲撞到你，是小人不对，明天我就去买供品把你供起来，求你莫再缠着我。”

蛇还是没有动，也没伤害他，就站在床头吐信子。

老杨看这情况，就把棚子一锁，准备回村里去躲着。没想到，才下了池塘，原本就直通村口的路现在不见了。

他迷了路。

老杨心里开始慌了，就跪下来念经，求这条蛇放他一条生路，他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容易。

那条蛇果然又到他面前来吐信子，老杨又听见了那个嘶哑的声音：“老杨，老杨，你看我长得像啥？”

这个声音反复的盘问老杨。

老杨就一直想跑回去，但始终摸不到村口的路在哪。

“老杨，老杨，你看我长的像啥？”老杨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听见这个声音了，他被问得不耐烦，就骂了起来：“你长得像个屌样，你妈个逼！”

说来也怪，老杨骂完这句话后，就看到村口的路了。他急匆匆的跑回了家里。媳妇问他怎么回来了，他也不说。

这天晚上之后，老杨就把这个怪事闷在了肚子里，也不对人提。

没过几天，老杨的儿子犯了羊癫疯，从医院出来后就好像变了个人样，爱说胡话。有时候说自己是清朝的进士，有时候说自己是康熙的护卫等等。老杨没法，只好把儿子送进精神病院。

没想到还不到一个星期，儿子在医院里打伤好几个人，被送了回来。老杨怕他发疯的时候到处打人，就把他锁在了黑屋里面。

接着就是老杨出怪事了，他得了皮肤病，一到晚上身上就脱皮，而且非常痒。

从那之后，老杨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总听见耳边有人说话，但又看不见人。

他被折磨得睡不着，就仔细听了耳边说的是什么，听出来说来说去就两句话：“老杨，老杨，你看我长得像啥？”

“老杨，你长得像个屌样，你娘的！”

老杨当时火就上来了，就跟这个声音对骂起来。他骂得越狠，眼珠就往上翻得越厉害，把旁边的媳妇给吓坏了。

媳妇赶紧就跑出去，请了村里的一位老端公出马，说老杨撞邪了。

村里的端公肯定不是骗人的神棍，过来口里念念有词，烧了一道符化水给老杨灌下去就给治好了。

没想到过了两个月，老杨又犯病了，差点在屋子里上吊。老杨关在小房子里的儿子也用嘴巴咬自己的手自残，还好发现得及时。这一回，连老端公都镇不住了。

老杨的媳妇愁得整天以泪洗面，都准备收拾东西跑了。

这天村里有个算命的路过，号称会奇门遁甲，跟老端公蛮聊得来，就说了下老杨的事情：“他家这事情不是撞外客，只要把他家鱼塘北面中间一棵柳树下面用鹅粪施肥，再每天在大门口放点雄黄酒，家里多放些雄黄，过不了一个月就能好。”

老端公就让老杨媳妇照着算命的话去做，后来在树下发现了一个蛇窝。不过按着这个算命的话，老杨和儿子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。

老杨恢复后，向端公打听到算命的住所，就过去登门拜访。这算命的就跟老杨说：“其实按理说这还是你自己惹的祸，那条蛇找你讨个封正，你瞎说话才惹出来的。害得人家修行破了，这才来报复你。我之所以多嘴，是不想看它苦修这么多年，结果因为走上歪门邪道，所以用这个方法把它引了过来。你不用谢我。”

25.阴阳眼

阚老二天生生有一双阴阳眼，这是在他10岁那年被发现的。

那时，人民公社正在大办食堂，一开始人们都抢着往死吃，后来就限量。吃不够，有饭量大的人，夜里就去大食堂里偷着吃。

有贼就得抓。阚老二他爹是生产队长，便组织民兵夜里去蹲守，阚老二也跟着去凑热闹。可是他们一连蹲了三天，贼毛也没有抓住一根，但剩下的饭菜还是有所减少。

阚老二他爹这天亲自上阵，带人守在食堂门外听声。

夜深了，更深了，他们忽然听见食堂里面隐约传出碗筷的响声。

阚老二他爹一声大吼，一脚把门踢开，打开手电筒率人一起冲进去，却发现根本就没有人─可是此时，跟在后面的阚老二却惊叫一声：鬼啊！突然倒地。

等他醒来，大家问他，他就说出两个人的名字来，而这两个人，恰恰就是村里前些天被饿死的。

大家上前观察，发现碗筷确实有动过的痕迹。饿死鬼前来偷吃饭菜，这事真是非同小可。村里一连恐惧了多日，直到食堂停办，也没有人再敢去偷吃了。

这件事使得阚老二声名大噪，都说这孩子了不得，长了一双阴阳眼，不但可以看到凡间的人，也可以看到死去的人，这简直就是神仙。从此，人们便对阚老二刮目相看。

又有一年，村里搞政治运动，所有的一切都乱了套。村上有个叫吴奎的，倚仗两片嘴皮能说，带头扯旗造反，夺了大队领导的权。

他摇身一变，成了村里炙手可热的头号人物。没有多久，他的老婆芦花突然死去，随后，他便对村花李梅展开猛烈的追求。

以前李梅根本就不拿正眼看吴奎，可现在吴奎成了一把手，她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他。这天他们举行了革命化婚礼，晚上，年轻人去闹洞房，已经16岁的阚老二也去看热闹。

正闹着，灯光突然暗了，忽见吴奎两手捂脸，哇哇大叫。他好像被人追打似的，一会儿从地下跳到炕上，一会儿又从屋里蹿到院外，脸的两边很快肿了起来。

众人正在莫名其妙，就听阚老二惊恐地大喊：芦花，是芦花！她说她是被吴奎害死的！说完又倒在地上。

虽说是动乱年代，但毕竟是人命关天，上面还是派人来追查。来人找到阚老二，让他描述当时的情景。

阚老二就说，他当时看见芦花披头散发，口鼻流血，拼命追打吴奎，嘴里还骂：是你往饭里下毒，把我害死的！

后来经过开棺验尸和深入调查，证实芦花确实是被吴奎所害，于是将他逮捕法办。阚老二协助破了杀人案，村民们对他更加敬畏，甚至有了崇拜的味道。

凭借一双阴阳眼，阚老二本可以去当巫师大仙。但是他却不肯去，只会在田里死受。

他本来也是有老婆的，开始老婆还对他毕恭毕敬，可是日子久了，发现他也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，甚至还不如一般的人灵活，最后竟弃他而去。

阚老二也不着急，一个人不慌不忙地过着光棍儿的日子。

阚老二50岁这年，有了一次进城吃皇粮的机会。新任县长不知怎么听说有个叫阚老二的农民生了一双阴阳眼，就派人把他请去，要他到县政府收发室去看门，还给他发工资。

阚老二的任务其实就是夜晚在收发室睡觉，睡一个月就有3000多块钱进账。而且，县长一有空还来看他，给他拿烟拿酒拿吃的，对他就像对亲爹似的。

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，凡是认识阚老二的人都说这家伙的祖坟上冒了青烟，对他甚至有点羡慕嫉妒恨的味道。

谁知这种幸福阚老二只享受了半年，就说什么也不干了。他打起行李卷回了乡下。

听说阚老二回来了，村人成群结队来看他，人人都想知道他辞职的真正原因，可是阚老二却死活不开口。最后被问急了，他才说，你们等着看吧，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。

一年以后，那个县长突然被抓。原来这家伙为了捞政绩往上爬，在当镇委书记时非法强拆，导致几个家庭家破人亡。

可怜几个家庭老弱不堪，状告无门，这家伙倒落得个快速升迁，随后大肆贪污腐化。

他本人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，便把阴阳眼阚老二请来为他保驾护航，起码可以帮他看看有无冤魂索命。阚老二也许真的看到了什么，所以才坚决辞职的。

至于阚老二看到了什么，他一直不肯说，有一次几个好事者把他灌醉，才断断续续听他说：那些冤魂……好可怜啊！把我放那挡着……我能挡吗？我……能挡着别人报仇吗？谁作孽……谁自己顶缸吧！

过后再问阚老二，他却矢口否认说过这些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