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章 花魁游街

宋景和尚有公务,不便在金满楼久留,起身欲走:“事情既已谈完,那宋某就先告辞了。”

苏绵连忙也跟着站起来说要送他回衙。

宋景和微微一怔,他还从未听过一个女子对他说这种话,毕竟其他人对他都是避之不及,更别说主动送他了。

虽不知苏绵到底在打什么主意,不过他也不介意陪她玩一玩。

宋景和旋即含笑点头,并未拒绝。

于是两人并肩出了雅间,顺着曲廊下楼,灯火在身后一盏盏熄灭,像退潮的星光。

苏绵结账时,顺便让小二帮她把未吃完的早点打包带回去。

“好嘞,姑娘稍等。”小二熟练地点头应下,脸上一点异色也无,想来她这样做也不是第一次了。

宋景和不由得诧异地挑了下眉头。

他记得从前的苏绵,衣服不是好料子不穿,茶水不是泉水所泡绝对不喝,这样娇气奢侈的人何时变成了一个节省的人?

苏绵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,也没在意。

就算他怀疑,也查不出来什么。

她虽不是原书女配,但现在的她,不论是外表还是芯子都是苏绵,即便她跟以前相比性情大变,也没人会觉得这具身体里的魂已经不一样了。

“走吧,宋大人。”苏绵拎着打包好的早点,笑着看向宋景和。

他们没有循着来时那条幽静的青石板路返回北镇抚司,而是拐进了东街,北倚永兴巷,南临朱雀街。

对于她改变路线,宋景和也未说什么,一路不语地跟着她走。

白日里,东街是整座京城最喧嚣、最斑斓的街道,人来人往,各路商人络绎不绝。

大燕昔日万国来朝的余韵仍在此回荡,胡商、波斯客、天竺僧侣、东瀛浪人,各色面孔与语言在这里交织成一张巨大的锦毯,把长街铺得满满当当。

甫至街口,热浪便扑面而来。

耍杂技的喷火者把火油含在口中,猛地吐出,烈焰腾空三丈,照得看客的脸忽明忽暗。

胸口碎大石的汉子赤着上身,肌肉虬结,石屑四溅,毫发无伤,换来满堂彩。

飞刀客蒙眼掷刃,刀刀贴耳而过,正中靶心,惊呼声此起彼伏。

胡姬旋腰起舞,金铃银环叮当作响,裙摆翻飞如彩蝶,观者抛出的铜钱像雨点落在她们脚边。

苏绵看得兴起,每遇精彩杂耍,便从绣囊里摸出几枚铜钱,手腕一抖,铜钱划出漂亮的弧线,叮叮当当落入铜锣。

杂技表演深得她心,也难得爱财如命的她也能拿出铜钱打赏。

苏绵喝彩的嗓音清亮,像一串银铃滚过玉盘,在宋景和耳畔连绵不绝。不知情的人,准会以为她特地来此看热闹,而非送人。

宋景和不喜喧闹,但此刻竟也没有甩手走人,目光时不时落到她身上。

半刻钟后,苏绵才想起此行目的,回眸朝他一笑,解释道:“东街距北镇抚司更近,可省脚程,宋大人掌管京城守卫,想必也清楚吧。”话虽如此,她心里却打着小算盘。

这条街道人潮汹涌,正是借拥挤“失手”拥抱的天赐良机。

宋景和绕过牵驴的小贩,神情淡淡:“五姑娘似乎对此地极熟。”

苏绵的成衣铺便开在这条街上,她谈生意东跑西跑,自是熟悉无比,她抚了抚袖口,笑答:“我家成衣铺会在此找各类布庄收罗异色锦缎,但也算不上常来。”

她语气轻巧,眼底却藏着狡黠。

话音未落,后巷鼓乐骤起,一大群人忽然你挤我推地涌了上来,将本就拥挤的东街弄得人满为患。

“奇怪了,今日东街怎么这么多人?”苏绵一头雾水地看向四周。

“你不知道吗?今天可是花魁游街的日子,大家都出来看热闹了。”旁边一个好心的大哥解答了她的疑惑。

花魁游街?

苏绵不禁有些感兴趣,伸长了脖子往前方看。

人潮如决堤之水,瞬间将两人裹挟。

苏绵暗喜,机会来了,她借着推搡之势,悄然贴近一步,指尖几乎触到宋景和的腰封。

她心跳如擂鼓,面上却仍是云淡风轻,成败,只在这一瞬。

突然,东街的花鼓一响,震耳欲聋,人潮便像决口的江潮,轰然涌来。苏绵才扬起的那点得意被冲得七零八落,连唇角都来不及收回,便被推得向前踉跄。

被人群推得越来越远的她奋力踮脚,一声“宋大人”卡在喉咙,瞬息被欢呼、锣鼓、胡琴声碾得粉碎。

好不容易等来了机会,居然被人群给硬生生挤散了,苏绵简直欲哭无泪。

人潮层层叠叠,像无形的墙。

她伸臂欲拨,却被反推得更远,指尖曾掠过宋景和的衣角,却只抓到一把空风。

身旁女子趔趄,下意识抱住她的腰,她反手去扶,“你没事吧?”

刚站稳,又被另一人撞得旋转,仿佛成了人浪里的浮标,东倒西歪。

这人挤人、肉贴肉的滋味儿可真不好受啊,她真是好久都没体验过了,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现代挤地铁呢。

苏绵脸上汗珠沿鬓角滚落,混着胭脂,在下巴汇成一条细小的河。

绝不能白白错过这次良机!

她今天非得抱到人不可!

她试图运气提劲,却发现那点功夫在万头攒动前如同纸鸢遇暴雨,毫无用处。

身上倒是携带了迷药,可不敢用啊。

若她真的用迷药撒倒一群人,怕是宋景和还没抱到,先被他给抓进锦衣卫了,锦衣卫诏狱的铁锁可不讲情面的。

鼓点愈急,人潮愈猛。

她被推至街心,花魁的彩车金翠辉煌,香风扑面,却与她无关。

再回头望去,绯衣如鹤的宋景和早已没入人海深处,连背影都寻不见了。

他怕是早已走了。

想也知道他不像是会看这种热闹的人。

苏绵苦笑一声,抬袖拭汗,索性收了执念。

灯火映在她瞳仁,碎成万点星屑,她仰头看花魁高髻上的金步摇,叮当作响,仿佛在替她叹一声“棋差一招”。

算了,反正还有时间,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