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绵指尖在袖中绞着流苏，绞得那穗子皱成一团，又松开，再绞紧。

每一次收紧，都是一次退缩，每一次松开，都是一次鼓劲。

她犹犹豫豫，反反复复，愣是没生出勇气抱上去。

按理说她胆子也挺大的，上次都趁机牵上他手，怎么这次反倒不敢了呢？

或许是宋景和杀人不眨眼的名声太臭，她看完了全书，知道他后面对自己有多狠，所以才迟迟不敢伸手去抱。

在原著里，宋景和虽未表现出对女子的排斥，但他也绝对不喜欢有姑娘往他身上贴。

据说有个喜欢他的姑娘，为了引起他注意，故意从他面前的二楼跳下来，本以为会等来英雄救美，谁知宋景和看都没看人家一眼，转身就走，那姑娘丢脸丢大发了。

苏绵想想就觉得心寒。

宋景和透过银铃，看见她悄悄抬脚，又悄悄放下，看见她偷偷吸气，又偷偷叹气，看见她眼底的光亮了一分，又暗了一分。

那光亮里，有少女的羞怯，也有任务压顶的惶急，交织成一种奇妙的、近乎透明的勇气。

风停了，银铃也安静下来。

苏绵的影子终于停在原地，双手垂在身侧，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衣角，像揪住一团乱麻。

纠结许久，苏绵还是没敢直接抱上去，不能为了万分之一的机会搞得自己残废。

还是另外找机会吧。

她叹了口气，轻手轻脚回到座位。

宋景和眼底掠过一丝极浅的笑意，那笑意转瞬即逝，却带着三分了然，三分戏谑，还有四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。

他松开握刀的手，指尖在桌面轻敲，像敲一声无声的“叮”。

那声音极轻，轻得像谁不小心碰落了玉簪，却在寂静的雅间里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。

坐回原位的苏绵拈起一块黄金卷，慢条斯理地咬下一角，酥皮簌簌落在绣帕上。

她现在倒是吃得津津有味，并未察觉方才若再向前半步，宋景和腰侧那柄纹着寒螭的绣春刀便会出鞘半寸。

灯光暖黄，映得她指尖莹白，像一截初绽的藕，她只觉自己方才那些偷偷比划的小动作荒唐又可笑。

仿佛一个觊觎美玉的小贼，既怕惊了玉，又怕旁人窥破心事，心里便生出几分古怪的羞赧来。

她清了清嗓子，声音压得极低，却仍带着点心屑的甜软：“宋大人，我方才所言，不知你可肯信？”

宋景和侧首，灯影在他眉眼间投下一弯浅浅的弧，像冷月照水。

他声音不高，却带着几分温和：“苏姑娘所言，我信。你没有理由诓我，我既承你情，自当查个水落石出。”

“真的？”苏绵眼睛一亮。

宋景和低笑一声：“我有什么理由不信呢？还要多谢苏姑娘好意及时告知。”

苏绵被他看得心跳微乱，忙移开视线，指尖在桌沿敲出细碎的节拍，仿佛为自己鼓劲：“既如此，我愿意助宋大人一臂之力。”

“你助我？”宋景和尾音轻挑，像风掠过琴弦，余音缭绕：“苏姑娘身为闺阁女子，却有几分旁人没有的胆量，宋某佩服。”

戏台上的锣鼓恰好停歇，雅间只剩二人呼吸与窗外潺潺水声。

苏绵也懒得深究他这话到底是夸她还是损她，深吸一口气，声音压得极低：“我虽没看清那几人的面孔，却记得他们的嗓音。只要再听一次，我定能辨出。”

她怕宋景和误会自己质疑锦衣卫的本事，又急急补上一句：“并非信不过锦衣卫的实力，只是暗箭难防，多一双耳朵，便多一分稳妥，宋大人认为呢？”

话音落下，她自觉口干，目光频频掠过那把鎏金茶壶。

宋景和执壶，手腕微倾，一线清亮茶汤落入瓷杯，水声潺潺，竟比窗外更动听。

他将茶递到她指边，动作从容如画。

苏绵诧异一瞬，便连忙双手接过，指尖轻颤，却只是捧着，并未喝下。

毕竟他俩可是敌对关系，他给她倒的水，她还真不敢喝。

她忽地想起自己方才给他斟的那盏茶，他也未动一口，想必也是提防着她呢。

宋景和似笑非笑地凝视她，声音低柔：“苏姑娘今日所为，令我刮目相看。只是如此一来，你也置身险地，可会惧怕？”

苏绵抬眸，灯影在她瞳仁里碎成星子，她答得飞快，嗓音却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：“若能替宋大人分忧，纵有危险，我也是甘愿。”

宋景和定定地看她许久，又问：“即便苏姑娘能听出他们的声音，可若他们一直藏在暗处不出来，又该如何将他们找到呢？”

“其实也简单，只要宋大人随时带上我即可。”

“他们计划了行动，便不会不出现，而且，我知道其中有一人便是锦衣卫，我不知他长相，却听得出声音，只需要七天，等他们一出现就能抓到他们。”

宋景和挑眉问道：“你为何笃定只需要七天？你方才不是说不知道他们行动的具体时间吗？”

苏绵对上他审视的目光，随口胡扯道：“因为我听见他们说过，不能拖太久，否则容易被你发现，所以我想他们近几日肯定会有所行动。”

其实是原著里写的，只写了近几日，但没写具体时间罢了。

宋景和沉吟片刻，指尖轻叩桌面，声音轻得像风掠竹梢：“那便劳烦姑娘跟随我七日。刺客既藏暗处，总有浮出水面的时刻。”

苏绵心虚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七日，是她任务时限的极限，也是她能为自己争取的全部余地。

若是七日内还没完成任务，也不用管宋景和会不会发现她骗他的事，都不用他动手，她就直接被系统抹杀了。

宋景和抬眼，眼底幽潭无波，却在灯火深处映出一点极淡的笑意，像雪夜里悄然绽开的一朵冷梅：“那便说定了，接下来七日，劳烦苏姑娘与我同进同出。”

苏绵捧着那杯未饮的冒着热气的茶，指尖微凉，心底却像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，总感觉他的目光太过刺人。

七日同进同出的相处，足够她抱到他，但也足够他把她看得通透，她得小心些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