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声音清脆得像裂帛:“我倾心宋大人已久,宋大人也未成婚,若是宋大人不嫌弃,小女子想嫁与大人为妻,愿和大人相敬如宾、举案齐眉。”
她当时心里想的是,既然她得不到段少恒,没法做世子夫人,那便嫁给宋景和,做段少恒的嫂子。
即便她明知此举会让她名誉扫地,让整个苏家都脸面尽失,她全然不顾。
无论如何,她都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宋恩若和段少恒,她要让他们看见自己就觉得膈应,却偏偏逃不开她。
那时的她想法实在是太过扭曲。
她本以为能恶心所有人,却不知把自己钉成了满城笑柄。
宋景和被她一通强吻,依旧温雅疏离,一句“苏家姑娘怕是得了癔症”便轻轻揭过。
可原书的苏绵压根不在乎能不能嫁给宋景和,她站在流言中央,笑得像胜者,仿佛只要让那对璧人膈应,便是赢了。
她得不到,那他们也别想好过。
如今,觉醒后的苏绵隔着雨幕回想那荒唐剧本,只觉脊背发凉,无语至极。
真不知那原书苏绵脑子里在想什么,为了一个男人居然把自己折腾成如此疯癫模样,简直是杀敌一千,自损八百,原主的疯魔像一面镜子,照得她无处可逃。
雨线如断弦的珠玉,噼啪坠地,溅起细碎银光。
苏绵仍立在东街风口,脑海中的回忆让她一阵恍惚,指尖微松,那柄朱红油纸伞便顺势滑落。
伞柄尚未触地,已被一只修长的手稳稳接住。
宋景和轻握伞柄,抬手将伞递还给她,指尖却未与她相触,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晨雾。
苏绵沉浸在原书剧情中无法自拔,都不知道她怎么回到苏家的。
回府的路在记忆里模糊成一片水色,她只记得宋景和温声谢绝了她送他回北镇抚司的提议。
苏绵当时脑子里想的全是如何亲宋景和这件事,也没去关注宋景和看她的眼神。
待神思归位,她已回到家中闺房,坐在紫檀浴桶中,被碧荷解去湿衣,细心伺候沐浴。
热气蒸腾,桂瓣与沉水香缠绵成雾,充盈着整个房间。
碧荷一边以软巾轻轻绞她发尾,擦去水珠,一边好奇问道:“姑娘今日匆匆忙忙跑去哪里了?怎么还把自己淋成了落汤鸡?夫人让奴婢出去找您,奴婢找了几条街都未找到您,只好先回来禀告夫人。”
“夫人今日似乎有些生您的气了,要不等沐浴完,姑娘去看看夫人吧?”
苏绵想到自己溜出去后,自家阿娘那副气急又无奈模样,心里还是有几分愧疚的,点头道:“好。”
她从金满楼打包的黄金卷,早在那场莫名其妙的打斗中丢得没影了,不然她还可以拿去哄哄自家阿娘。
好在阿娘对她是宠爱至极的,就算生她的气,也总是气不过两个时辰便气消了。
碧荷又苦口婆心劝道:“若姑娘是嫌夫人挑选的公子不合眼,再换便是,夫人也肯定会依着您,您何苦这样折腾身子。”她以为苏绵是不高兴夫人给她挑选的对象,这才生闷气跑出去的。
苏绵以指尖拨弄漂着的花瓣,一时不语。
烛光映得她雪肤透粉,眼尾天生微挑,妆点脂粉后更显凌厉,仿佛随时可以睥睨众生,又像才从暑气里走出的骄矜小姐。
见她不说话,碧荷不自觉叹息一声:“姑娘,奴婢明白,您不爱听奴婢说的这些话,可奴婢说的都是肺腑之言,夫人这样做也是为了姑娘好,您是她唯一的女儿,她只盼着您今后能过得一世无忧。”
“您迟早都是要嫁人的,夫人绝对不会害您,您可不要因为这件事就生夫人的气啊。”
说完,碧荷轻轻放开手里的头发,绕到前面为苏绵擦身。
晕黄的烛火照亮整个房间,明亮的光线洒落在苏绵白皙的身体,细腻的肌肤被温热的浴汤泡得微微泛红,她微仰着头,靠在浴桶里,如瀑布般的黑色长发垂落在外面。
没有胭脂水粉的妆点,她明艳张扬的长相多了几分柔和,神采飞扬的一双眼睛里闪烁着灵动的趣味,浑身充满了闺阁少女的活力意气。
从前的姑娘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,尤其当她抹了胭脂水粉后,整个人的气势都显得比较凌厉,总喜欢斜睨着看人,把那种嚣张又跋扈的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。
但自两年前开始,苏绵便再未用那种居高临下的目光扫过人。
昔日她总爱微抬下颌,眼角余光像薄刃,经碧荷提醒才匆匆收回,只为了维持在外人面前知书达理、进退有度的大家闺秀形象,好让名门公子们多看一眼,最好是把目光全放在自己身上。
今夜,碧荷替她擦拭头发,却觉得自家姑娘比往常安静了许多。
若换作从前,碧荷那些絮叨早就被她三言两语给反驳了,压根不会给碧荷多说话的机会。
碧荷疑心姑娘是淋了雨水惹了风寒,整个人才恹恹的不出声,这可不是小事。自家姑娘从前为了保持身材苗条,一顿饭从未吃到五分饱,小小的一个风寒每次都会把她家姑娘折腾个半死。
碧荷匆匆给苏绵擦干身子,又替她穿好寝衣,出门扬声催姜汤:“给姑娘准备的姜汤还没好吗?你们是怎么做事的?”
“碧荷姐姐,姜汤来了。”丫鬟忙不迭端来,热气在烛光里颤抖。
“别以为姑娘心地善良,不愿跟你们计较,你们便可以偷奸耍滑了。往日偷闲我也懒得说你们,今日明知姑娘淋了雨,急要姜汤驱寒,你们居然还是如此磨磨蹭蹭,若是不想姑娘院子里伺候,我马上就去跟姑娘说!”碧荷借机训人,言辞严厉,大丫鬟的气势一下子就出来了。
她话音刚落,几个小丫鬟连忙低头认错:“对不起碧荷姐姐,我们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。”
碧荷也只是吓吓她们,并不打算将她们赶出去,叮嘱道:“以后做事利索点,下不为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