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抬眼望过来,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。
苏绵指了指那盘东坡肉,喉结动了动,笑着劝他:“这道东坡肉瞧着油光锃亮的,你就不想尝尝?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。”
这么多好菜端上来若是不吃,实在浪费,当然,谨慎还是要的。
宋景和手中的玉箸慢吞吞拐了个弯,落在那盘汁香浓厚的东坡肉上,夹了一小块尝了尝,满意地点点头:“苏姑娘好眼光,这东坡肉吃起来一点都不腻,确实不错。”
苏绵立马拿筷子去夹了一块肉放到嘴里,如愿吃到东坡肉,她又盯上了叫花鸡:“那宋大人不妨再尝尝这个叫花鸡?”
他执箸的手顿了顿,但还是依言放下筷子,用手撕了一块鸡肉吃下。
过了片刻,他不知想起了什么,竟弯起眼笑了,眼底的光柔和了不少。
苏绵啃着鸡腿,只觉他奇奇怪怪的,开口问道:“你笑什么?”
宋景和用帕子仔细擦了擦手,倒了杯瓜片茶,低头抿了几口,这才抬眼看向她,笑意未达眼底:“我怎么觉得,这顿饭吃下来,好像我是在给苏姑娘试毒一般?”
苏绵差点被鸡骨头噎住,咳了好一阵子,连忙喝了口水才顺过气,脸涨得通红道:“宋大人这是什么意思?虽说这饭菜是宋大人属下端来的,可我从未怀疑过大人,又怎么可能让你试毒呢?大人可别想多了。”
她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,不愧是锦衣卫指挥使,这直觉还真准,我就是在让你试毒。
“既如此,苏姑娘也不必当真,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。”宋景和语气淡然,仿佛真的只是玩笑。
“宋大人,你就吃饱了?不再吃点吗?”苏绵见他没再动箸的意思,毕竟他刚用了帕子净手,多半是吃饱了。
宋景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,淡笑道:“嗯,我吃饱了,还剩下许多菜,苏姑娘慢用。”
苏绵悄悄瞄了眼几乎没动过的清炖狮子头和松鼠桂鱼,心里直叹可惜,却也不敢碰,宋景和没动过的,她绝不能碰。
她恋恋不舍地放下玉箸,舔了舔唇,口不对心道:“那我也吃饱了。”
每次吃饱了就犯困,她还是赶紧把正事办完,赶紧结束,早点回家去吧,免得碧荷在府中为她提心吊胆。
下人垂着头进来,动作利落地将剩下的饭菜收拾下去,两人照旧坐在屏风后,一个一个听锦衣卫的声音。
到后来,苏绵足足听了将近两百多个锦衣卫的声音,听得耳朵都快麻木了,眼皮沉重得直打架。
她单手撑着桌面,掌心托着腮帮,目光都呆滞了,只知道机械地摇头,嘴里不断重复着 “不是他”。
锦衣卫的人数自然远不止这些,宋景和虽是锦衣卫指挥使,但还不是锦衣卫中最大的官,他没有权力一次性调来所有人,更何况还有些人本就不归他管辖。
苏绵恍惚间觉得,自己的耳朵都被那些人说的 “大人”这两个字灌满了,毕竟每个锦衣卫进来,头一句都是这声行礼。
可宋景和却始终不慌不忙,漫不经心地坐着陪她听。
即便她一次次否认,就像个信口胡说的骗子,他脸上也没半分不耐烦,教养好得挑不出错。
又或者说他的耐心极好。
等结束时,太阳已经西斜,霞光染红了半边天。
宋景和终于将苏绵送出北镇抚司,他早已命人备好了马车送她回去。他嘴角含笑,语气温和:“苏姑娘今日辛苦了,慢走不送。”
苏绵转头问他:“那我明天……还需要来吗?”
“不巧,我明天还有其他差事要去办,就不用劳烦姑娘再跑一趟了。” 宋景和让人搬来脚凳放在马车旁,扶着她上车,“天色也不早了,我派人苏姑娘回府。”
他如此礼数周全,苏绵心里倒有点虚:“实在不好意思,今天没能帮你找出那个人。”
宋景和目光不经意扫过她的双手,那双手昨日还紧紧搂过他的腰身。
他忽然想起昨日的事,想到她抱着自己滚进车板下面的场景,喉结滚动几番,语气依旧平淡:“无妨,宋某知道姑娘已经尽力了。”
苏绵盯着他的嘴唇,未经大脑思考便脱口而出一句:“那什么时候我能再见到你?”
“旁人知道我是锦衣卫,看见我就想多,不知苏姑娘为何想见我?” 宋景和抬眼望她,眼底带着几分探究。
她近来似乎总出现在他面前,不仅话多了,态度也比从前微妙了些。好像再也没在她眼里看见厌烦的眼神。
苏绵这么说确实怪暧昧的,压根不适合他们俩现在的关系。
她赶紧换了个说法:“宋大人别误会,我的意思是,我之前答应过你要帮你找出那些密谋刺杀你的人,你不是也说了要随时让我待在你身边吗?”
苏绵看着他的眼睛,一字一句道:“我向来是个遵守诺言的人,绝不会反悔。”
宋景和挑了挑眉,脸上笑意不改:“苏姑娘真是有心了,宋某心领。放心,日后若有需要,宋某定会再找姑娘帮忙。”
见从他嘴里套不出有用的话,她也不好步步紧逼。
苏绵踩着脚凳上了马车,坐稳后趴在车窗边,掀开帘子看下外面的他,扬手道:“那我就先回家了,还请宋大人留步。”
他站在原地望着她,没动。
天边残存的夕阳余晖洒下来,给苏绵的发丝镀上了一层金红,她的脸逆着光,看不清神情,唯有眼睛亮得惊人,直直望着他。
宋景和唇角的笑意,却不知何时淡了几分。
将人送走后,宋景和又进北镇抚司处理了几件事情,随后便回了宋府。
宋府的书房,向来是他待的时间最久的地方,今日也不例外。
他走到书架前,启动机关,那排藏在后面的暗格缓缓滑开,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玻璃小罐,每个罐子里都盛着药水,药水中央悬浮着两颗眼球。
他缓步走过,指尖漫不经心地一个个敲过玻璃小罐的外壳,听着那清脆悦耳的叮咚声,像是在欣赏什么珍奇乐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