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

许斯年来接周书遥出院那天,天色灰蒙蒙的。

车刚驶出医院不久,他手机就响了。

周书遥听见电话那头隐约传来钱小爻带着哭腔的声音,说好像是生病了。

许斯年的语气刻意放得平淡:“嗯,知道了,多喝热水。”

可周书遥太了解他了。

她听得出来,那平淡底下压着的,是几乎要破笼而出的关切和焦躁。

他接电话时,车速甚至都无意识地加快了,仿佛注意力都被电话那头的人牵走。

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,心跳开始发慌。

“斯年,”她轻声说,“开慢点,我有点不舒服。”

他像是骤然回神,车速微微缓了下来,瞥了她一眼:“抱歉,要不要开窗透透气?”

然而没过多久,他的眉心越蹙越紧,车速越来越快,一次又一次地超车、变道。

周书遥攥紧了胸口的衣服,脸色渐渐发白,呼吸也变得困难。

他似乎完全忘了,忘了她脆弱的心脏根本经不起这样的颠簸和惊吓。

他的全副心思,早已飞到了钱小爻身边。

留给周书遥的,只有这令人绝望的颠簸,和一颗再次被碾得粉碎的心。

“许斯年!”她终于忍不住提高声音,“停车!我心脏受不了……我自己走回去。”

他猛地踩下刹车,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。

车里一片死寂。

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,只是沉默地看了她一眼。

那眼神复杂,有焦急,有愧疚,但更多的是一种急于离开的匆忙。

“好。”他哑声说,“你自己小心。”

周书遥推开车门,几乎是踉跄着下了车。

身后的车子没有丝毫停留,几乎是立刻便汇入车流,飞快地消失在前方拐角。

她独自站在路边,捂着抽痛的心口,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
天空像是为了回应她的心情,骤然下起大雨。

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湿,刺骨的寒意和心脏的不适让她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。

当她终于狼狈不堪地推开家门时,温暖的灯光混合着暖气瞬间涌出。

可眼前的景象却像一记无形的耳光,狠狠扇在她脸上。

钱小爻指着一处几乎看不出变化的发丝委屈的抽噎着:“不小心剪太短了,好丑啊……”

许斯年坐在她旁边,无奈又纵容的笑着:“不丑。”

钱小爻还在娇声嗔怪着:“发是根,情是缘,这剪短了可是要损运势的……”

许斯年又笑着去揉她的发顶,举止亲昵自然,仿佛早已习以为常。

周书遥望着这刺眼的一幕,再也支撑不住,眼前一黑,重重倒了下去。

再次醒来,她感到一阵窒息,鼻尖萦绕着木料沉闷的气味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。

她刚睁开眼,就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,手脚被布带紧紧缚住,动弹不得。

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,她眼睁睁看着棺材板被人缓缓推合。

“等等!”她嘶哑地开口,声音因高烧和恐惧而颤抖。

钱小爻那张写满关切的脸出现在头顶,语气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。

“书遥姐,你终于醒了!”

“别怕,你邪祟入体,高烧不退,唯有这古法才能驱邪,保你平安!”

周书遥艰难地偏过头,看见许斯年沉默地站在一旁,手里端着一碗腥稠的鸡血。

“这是封建迷信!”

她徒劳地挣扎,手腕脚踝被布带磨得生疼:“放我出去啊!许斯年!”

心脏因为恐惧和缺氧开始疯狂地跳动,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,她几乎嘶吼出声。

“我怕黑!我真的会死的,放开我!”

钱小爻却根本不理会,用毛笔蘸上鸡血开始在她额头上绘制扭曲的符文。

冰凉的、粘腻的触感带着浓重的腥气滑过皮肤,令她胃里一阵翻涌。

“封住邪路,免得它跑了。”钱小爻喃喃自语,画完后拿出长长的木钉和锤子。

“九九八十一颗钉锁住邪气,邪祟自然无所遁形!”

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狂热的虔诚:“许总,帮我按稳棺材板,千万别让邪气冲了!”

许斯年沉默的看着周书遥惊恐的脸,犹豫着没有动作。

周书遥望着他,心底生出一丝微弱的期待。

以前睡觉他都会迁就她留下盏灯,怎么可能真的将她关进这漆黑窒息的棺材里?

钱小爻作势收起工具就要转身:“你不信我?”

“这秘法极耗心神,别人求我我都不屑一顾!既然不信,那就算了!”

许斯年猛地拉住作势离开的钱小爻,最终还是伸出手按在了棺材板上。

他顿了顿,安抚道:“书遥,你放心,小爻的话不会有错的。”

这句话,彻底凿碎了周书遥心中所有的希望,她看着光线消失,心底一片冰凉。

第一颗钉子刺破棺木边缘,震得周书遥耳膜嗡嗡作响,木屑簌簌落在她脸上。

第二锤,第三锤……钉入木头的声音像敲响她生命的丧钟。

黑暗、窒息、血腥味和被背叛的冰冷绝望,彻底吞噬了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