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

再次醒来时,刺鼻的消毒水味钻入鼻腔,他虚弱地躺在军区卫生院的病床上,腿被高高吊起,缠满了惨白的纱布。

护士见他醒来,说道:“这位同志,你这条腿如果再被多压几分钟,怕是要截肢了。幸亏抢救及时,这才勉强保住。”

从护士的话里,他才得知是附近的村民发现了被压在废墟下的他,将他救了出来送到了医院。

病房门被猛地推开,白晓薇匆匆赶来,带进一阵潮湿的冷风。她军装湿透,沾满泥泞,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,是从未有过的狼狈。

她几步走到床前,看到顾临渊苍白如纸的脸和紧闭的双眼,喉结滚动了一下,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:“临渊……你怎么样?有没有事?”

顾临渊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,却并未睁开,只是缓缓将头偏向另一边。

白晓薇的手僵在半空,她深吸一口气,声音低沉而疲惫:“昨晚雨势太大,北区情况更危急,瞬间就被淹了,里面有几十户群众。临渊,我是军区领导,我必须以身作则,顾全大局,不能……徇私。”

“徇私……”顾临渊冷笑,他转过头,眼底一片死寂,“你口中的‘私’,到底是谁的‘私’?你不能为我徇私,却能为陆昭阳徇私,抛下被埋在废墟里、生死未卜的丈夫,第一时间赶去救他。你的大局里,从来就只有他一个人的安危吧。”

白晓薇脸色微变,眉头紧锁:“临渊,你就不能体谅我吗?我身上可是担着整个军区的责任,再说,你现在不是没事吗?”

没事?

他若不是命大,此刻就不是躺在病床上,而是在殡仪馆了。

他的心像被一只大手攥住,痛得喘不过气。

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:“白晓薇,我们离婚吧。”

就在这时,一名小护士急匆匆跑来,脸上带着慌乱:“白舰长,不好了!陆先生怕针头,刚才输液时晕过去了,一直喊着您的名字,您快去看看吧!”

白晓薇闻言,神色顿时焦急起来。

他回过神来:“临渊,你刚才说什么?我先去看看陆昭阳,等我回来再说。”

说完,他顾不得顾临渊,起身往外跑去。

顾临渊此刻只觉得自己是最大的笑话,自己的妻子却因为别的男人惊慌失措!

病房里安静下来,门外护士站的议论声却清晰地传了进来。

“看见没?白舰长对那位陆先生真是没话说,亲自守着,连水都是试了温度才喂。”

“是啊,长得帅就是不一样,听说还是留洋回来的呢,跟我们这些人自然不同。”

“嘘,小点声,里面那位才是正牌丈夫。”

“丈夫又怎么样?你没见白舰长多紧张陆先生吗?”

每一句话,都像针一样扎在顾临渊早已麻木的心上。原来,心痛到极致,是真的不会再感觉痛了,只剩下空荡荡的冰凉。

接下来的几天,白晓薇确实守在了顾临渊的病房里。她难得请假,亲自照顾他。

可她的心分明不在这里。每一次走廊传来脚步声,她都会下意识地抬头望去;陆昭阳那边稍有动静,护士一来请,她便会立刻起身离开。

顾临渊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一次次离去又一次次带着歉意回来。

他甚至不再有任何情绪波动,就像一个局外人,冷静地看着这场讽刺的默剧。

出院那天,白晓薇将他接回了家。

“临渊,这次组织上给我分了新的住所,这房子结实得很,以后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了。”

新房是一处独门独院的小平房,虽不奢华,却干净整齐,窗明几净。看着刷得雪白的墙壁,铺着砖石的地面,以及房间里崭新的木床和衣柜,顾临渊心中百感交集。他曾多么渴望能有一个真正遮风挡雨的家,不用再担心漏雨,害怕房塌。如今,这个愿望实现了,可他的心却早已千疮百孔,再也感受不到丝毫喜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