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园整栋主楼都归宋照微所有,她的衣食起居包括舞蹈室都在这栋金碧辉煌的地方。
而宋家其他人,则是在后花园那栋新建的小洋房。
妈妈,宋叔叔还有宋明珠,一家三口生活在那里。
宋叔叔是妈妈的初恋,所以他讨厌宋照微这个罪魁祸首之一。
除了主楼,宋家其他地方宋照微是不允许踏入的。
她像个被买回来的鸟,始终融不进家,所以只能被打断翅膀困在牢笼中。
日夜高歌逗趣。
后半夜,舞蹈室的灯终于灭了,宋照微看了眼后花园的方向,沉沉睡去。
宋明珠的生日宴办得隆重盛大,光是远远看着,宋照微就被满目的钻石珠宝闪得眯起眼。
此刻,宋照微站在大堂的角落里,看着舞台中央的少女。
她像个公主一样站在妈妈身边,明媚灿烂的笑容刻在眼前。
宋照微忍不住伸出手指捏着嘴角,她扯了扯,看着镜子里笑得比哭还难看的嘴脸。
末了,她垂下手臂。
也是,监狱暗无天日、高墙束缚的是无恶不作的歹徒,只能教育出苟且偷生、命悬一线的傀儡。
而宋明珠,是被母爱孕育出的璀璨珍珠。
教育和孕育,只差一字,天壤地别。
她忽然想起出狱的那天——
在金碧辉煌的餐厅门口,衣衫褴褛的宋照微看到了光鲜亮丽的妈妈,她的手里牵着像芭比娃娃漂亮的少女。
擦肩而过的瞬间,她迟疑地喊了声:“错儿。”
那是奶奶给她起的名字。
宋错儿被带回了宋家,妈妈给她取了新的名字,宋照微。
妈妈说这是《菜根谭》里的一句“微光自照远。”
宋照微不知道菜根汤是什么汤,她只觉得妈妈给的新名字很好听。
她以为迟到的母女温情终于到来。
可是,那个在十六年前提着滴血的刀抱着她说“你是我承认的女儿”,说会永远爱她的妈妈,却早就恨上了她。
开场舞结束,宋明珠却没有下台,她举着话筒,笑盈盈地看向宋照微的方向。
“谢谢大家的祝福,为了感谢大家,我姐姐,也就是天才少女宋照微,将会为大家献舞。”
稀稀拉拉的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。
众人打量的目光像是X光,宋照微无处遁形。
她下意识回头看向妈妈,无动于衷的神情像是默许宾客毫不遮掩的鄙夷。
宋照微垂下眼,木讷着上台,练了上千遍的动作凭着记忆摆动。
台下的人看着她呆板无趣的样子窃窃私语。
余光中,宋照微看到妈妈唇角微抿,她心一慌,摔在众目睽睽之中。
全场哗然——
“这就是拿过芭蕾舞区赛冠军的人,水平这么差?还不如我家妞妞跳的呢。”
妞妞是她的狗,宋照微见过。
“乡下来的野鸡,也就是星辰心软,一个强奸犯的孩子有什么脸活着,真以为进了宋家就成了金凤凰了。”
说话的人是妈妈的表姐,刚回宋家时,她曾亲昵地喊过自己“囡囡”。
类似的话纷至沓来,像一缕浓烟钻进鼻子,没呛出眼泪,但咳出了血。
不能给妈妈丢脸,宋照微站起来,拿出最好的状态跳完剩下的部分。
最后的转圈动作中,她看到妈妈舒缓的脸色,宋照微松口气。
宋明珠在此时上台,她坐在钢琴前,手指翻飞如灵动的蝴蝶。
和她木讷的神情不同,宋明珠脸上是灿烂的笑容,那是练了十几年的扎实功培养出的自信。
“果然啊,海里的珍珠和池里的就是不一样。”
“可不是怎么,明珠的钢琴可是从小就练,咱这一片属明珠弹得最好。”
“要我说,这就是当年明珠小,没参加比赛,要不然冠军是谁还不一定呢!”
......
宋照微落寞地低着头,搅动的手指像是她躁动不安的心。
其实,她们说得对。
野鸡再怎么包装,也成不了凤凰,她再怎么努力,也无法抹去自己那一半肮脏的血。
盛大的生日宴不知何时迎来尾声。
十六岁是什么样子的呢,宋照微只记得起小黑屋地板的阴凉,墙壁的斑驳,男人的目光,黏腻恶心地落在她胸膛。
但无论如何,总不会是宋明珠的十六岁,鲜花、礼服、掌声和礼物围绕。
“看清楚了吗?我要你三个月后站在舞台上给大家呈现出珠珠的状态,自信大方。”
“而不是像刚刚那样,畏畏缩缩,丢尽我的脸!”
宾客散尽,妈妈站在她身侧,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一颤。
三个月后,是国际芭蕾舞大赛。
妈妈说她必须再拿回一个冠军才会让她进家谱。
可是,三年前她凭借一副画考进世界TOP1的美术学院,被人称赞为当代梵高时,妈妈是这么说的。
两年前她被选为国家最强大脑,妈妈也是这么说的。
一年前她在国际钢琴大赛夺冠时,妈妈也是这么说的。
她等了一年又一年。
宋照微原本亮盈盈的眼眸,骤然灰暗死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