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

我看着黎北朔在我当年刻下“至死不渝”的橡树下吻孟书宁。

无人机在空中拼出他们的名字。

他买下三颗陨石的命名权作为孟书宁的嫁妆。

“现在,请证婚人为新人致辞。”

我接过话筒,目光扫过他紧搂在她腰际的手。

“二十岁那年,有个穷小子在这里对我说,等他有钱了,要在这里给我办最风光的婚礼。”

宾客席一阵骚动。

我轻笑。

“后来他真有钱了,却在这里娶小三。”

我走向孟书宁,高跟鞋踩住她三米长的头纱。

撕裂声响起的瞬间,黎北朔一把抓起园艺水管。

冷水混着泥浆狠狠冲在我脸上,灌进我张开的嘴里。

死寂。

只有水珠滴落的声音。

假发被打湿,狼狈地歪在额前。

然后,不知是谁先没憋住,噗嗤一声笑出来。

“快看她的头发……”

“原来是个秃子!”

我情绪再次失控。

刚确诊癌症晚期,却看到他正要带孟书宁度蜜月。

我追到机场,声音发抖:“黎北朔,我身体很不舒服,可能活不了……”

黎北朔停下脚步,转身回来。

“阿静,你知道的,我不喜欢有人威胁我。”

可他只是端来一盘辣椒,红的刺眼。

“不是不想我走吗?吃完它。”

旁人断定我不敢。

我一根接一根地往嘴里塞。

辣意灼烧着食道,胃里翻江倒海。

鲜血混着辣椒从嘴角溢出时,我还在为他开脱——

也许他只是需要个台阶下。

直到我听见登机广播响起,他头也不回地搂着孟书宁走向安检口。

后来我想,也许是因为我们没有孩子。

我换上那件黎北朔曾经最喜欢的黑色真丝睡衣,走进他书房。

黎北朔随手抓起一把椅子,横在我面前。

他拧眉,“照照镜子。”

镜子里的人,脸色蜡黄,眼窝深陷,头发枯得像堆稻草。

布料空荡荡地挂在我枯瘦的身体上。

这就是我。

怪不得他连碰都不愿意碰我。

真丑啊。

孟书宁抚着孕肚轻笑。

“乔姐,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,脱光了也没人想碰。”

我扯了扯嘴角,想笑一下。

却猛地咳了起来。

鲜血如喷泉般从喉咙涌出。

咳出的血溅在黎北朔的西装袖口上。

我看着他惊愕的脸,世界随之陷入黑暗。

再醒来时。

耳边是医生严肃的声音。

“病人情况很不好,是胃癌晚期,需要立即……”

话没说完,黎北朔一把夺过病历,纸张狠狠摔在我脸上。

“装!”他俯身掐住我的下巴,眼底满是厌恶,“为了博关注,连癌症都敢伪造?”

我张了张嘴,喉咙里全是血腥味。

孟书宁挽住黎北朔手臂。

“乔姐身体一向很好,怎么偏偏这时候得病呀?”

他冷笑。

“乔静宜,你这种女人,除了装病卖惨,还会什么?”

我抿了抿干裂的嘴唇。

“黎北朔……我真的……快死了……”

他抓起床头的止痛药,拧开瓶盖,尽数倒进马桶。

水流声轰鸣。

我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,胃里的剧痛刀绞般袭来。

后来啊。

我准备好蘸料,对听着入神的萌萌笑笑。

“他嫌她太作,疯了一样自虐发癫,离了婚。”

“离婚后她开了家火锅店,一边赚钱,一边看病。”

说到这,萌萌眼睛通红地望向我。

“老板你知道这么多细节,该不会,他的前妻就是你吧?”

我拿杯子的手停在半空。

塑料杯捏得微微变形。

过了很久,我才听见自己的声音:

“这么明显吗?”

是啊,那个故事的傻瓜……就是我。

有人听过我的故事,觉得我是个疯婆子。

是,我砸过东西,当众撕破脸,像个泼妇一样又哭又喊。

因为那时候,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。

刚刚离婚那阵,我被全行业封杀,方案也被孟书宁剽窃。

就连我爸妈也和我断绝关系。

黎北朔有权有势,一句话就能让我闭嘴。

他知道这么做会毁掉我,毁了我们多年的心血。

可他不当回事。

他甘愿为孟书宁铲平一切。

墙上的挂钟还在走,我的眼眶还是干的。

风铃声响。

黎北朔推门而入。

袖口露出包扎的纱布。

我把钱包递过去时,他指尖划过我手心。

“留着这个店名……就没什么想对我说?”

我抽回手,从柜台抽出纸巾擦拭。

“改名太麻烦。”

“谁知道你给的分手费,够不够我用一辈子。”

黎北朔松了松领带,眼神却更紧。

“下周公司年会,你得来。”

“好歹也算是老员工了,你我都体面些。”

老员工?

我被这称呼气笑了。

“我不会去的。萌萌,送客。”

萌萌翻了个白眼,把抹布摔得啪啪响。

她故意用身子挡住我。

防贼似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。

“请吧,黎先生。”

黎北朔目光压下来,没有商量的余地。

“阿静,别让我亲自来请。我的耐心有限。”

他转身时,我看见纱布渗出血迹。

我忽然想起他那天的奋不顾身。

从年少到现在,我们纠缠了十多年。

连他的身体都记住了要保护我。

可伤我至深的,却是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