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炳文,快快快,赶紧去找沈医生……”
“直接把人送过去,走走走,现在就走……”
看到这情况,一帮要债的哪里还顾得上讨论钱的问题,纷纷上前忙着搭把手。
周炳文不敢多想,冲过去抱起妹妹,扭身就往村卫生所的方向狂奔。
上辈子就是这样,小丫头连着多少天没吃东西,加上今天这么一折腾,病情从此日渐加重。
所以。
周炳文是真怕重蹈前世的覆辙,这一世,他就算是拼了命,也要守住妹妹。
……&……
他们这个村子,属于自然村,现在还是以生产小队划分。
而诊所驻扎的地方,是生产大队那边,到1984年才改成了行政村。
前些年,乡里给他们生产大队,安排了三个插队知青。
其中一个下乡前学过医疗知识,到了这里后,就成了赤脚医生。
78年,知青回城的通知下来,另外两个当年就走了,就剩下这位赤脚医生还留在队里。
这个赤脚女医生叫沈星蔓,小姑娘75年刚来时,才16岁,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21。
周炳文记得这姑娘运气不太好,可能因为家里没背景,好几次申请回城都没批,一直到三年后,考上了国防医科大,才终于离开了这个村子。
刚到生产大队这边,周炳文远远看到一名小姑娘,背着褪色的红十字药箱往村诊所走着。
粗布褂子、两根麻花辫用输液管紧紧扎着,下身是军绿色的长裤和一双球鞋。
这不就是沈星蔓吗?
一边喊着,周炳文加紧脚步,快速到了跟前,将妹妹推过去就说。
“沈医生,帮帮忙,一苒的病又发作了……”
“快跟我来!”
沈星蔓就看了一眼,带着周炳文迅速冲进诊所堂屋,找了个床铺,就让周一苒躺在上面。
这些年,最熟悉的病号还真不是那些上年纪的老人,而是周炳文的这个妹妹。
75年,沈星蔓刚到村子,周炳文父母听说生产队来了个大城市的医生,马上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,跪在地上求沈星蔓给周一苒治病。
那时候她不过就是懂点医疗常识的小姑娘,哪里敢治疗什么先心病。
可是,架不住周炳文父母的苦苦哀求,沈星蔓只能帮着跟城里的熟人写信求教。
就这么长年累月的下来,沈星蔓还真对先心病琢磨出了门道,还掌握了一些医学手段。
以至于,后来她就是凭借着对先心病的知识,考入了国防医科大,成了国内有名的先心病专家。
三十多年后,她在一次酒店聚餐时,遇到了周炳文,还在惋惜周一苒要是能撑到这时候就好了。
“周炳文,你马上去烧一锅开水,快……”
放下了药箱,沈星蔓迅速披上那件白大褂,就说:“一苒这又是胸腔积液发作,得立刻穿刺引流,不然要有生命危险。”
“好!”
周炳文很慌。
顾不上多想,冲到厨房,掀开大锅盖,添了几瓢水,点着火就开始猛烧。
这里虽然只是个小诊所,而且还是1980年,但沈星蔓为了给周一苒治病,专门从县医院弄了一些专用药常备。
翻开铁柜子,找到毛花苷丙的安瓿瓶,用砂纸抹开,拿着玻璃注射器抽了一点点。
这时候厨房里的铁锅也已经烧开水,沈星蔓又将尼龙材质的钓鱼线丢进去煮沸消毒,随后又放在草木灰水里浸泡。
“周炳文,你把旁边那堆松木炭点着,要快……”
“好。”
周炳文这会只能言听计从。
从灶台地下取出一根木柴,引燃了几块松木炭。
沈星蔓拿着浸泡好的钓鱼线在上面高温杀菌消毒,再从高粱酒瓶里取出浸泡的花椒,制作成了简易的局部麻醉剂,反复擦拭涂抹。
“周炳文,来,帮着把你妹妹扶好……”
搞定完一切准备工作,沈星蔓弄了个木头支架,放在床头旁边。
周炳文按照她的提示,将妹妹上身抱起,用麻绳稳稳固定在支架。
当一切都准备充足后,周炳文自己都没发现,他的呼吸很急促很粗重,脑门上都惊出来了汗渍。
他慌,沈星蔓却冷静的很。
都知道当下的医疗条件就只能这样做,现在送往县医院,几十里路,人没到地方恐怕就没了。
更何况,县医院的条件也不见得能好哪儿去。
“扶好了。”
沈星蔓将穿刺针套入钓鱼线后,来到周一苒跟前,掀开衣服,能清楚看到上面的针眼。
很显然。
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操作了。
当针头刺入胸腔,一股血性液体顺着钓鱼线排出,渐渐又变得清澈起来。
“周炳文,一苒的病不能再拖了……”
等穿刺引流进入正常后,沈星蔓放下手重重松了口气,说道:“你得想办法,尽快给一苒找个大医院,去做一次全面检查。”
“起码,要先查出积液的性质,然后还得看看恶性程度,要是再拖下去,真就危险了。”
周炳文点头如捣蒜。
他想要挣钱的心思更加迫切了。
看着窗外渐渐浓郁的夜色,脑海里快速思索着接下来要干的事情。
相比挣钱还债,眼下更急切的是要给妹妹填饱肚子,增加营养,否则……后面就算有再好的药,这丫头也没有抵抗力了。
“跟你说一下。”
沈星蔓这时倒了杯水端上来,坐在旁边道:“前几天,我老师来信,说上海瑞金医院打算从国外引进一套体外循环机,如果你能能凑到足够费用,我就想办法帮你联系他们。”
“好!好!谢谢沈医生……”
周炳文感激的眼眶一红:“你放心,我一定尽快筹钱。”
“嗯!你也要注意身体。”
沈星蔓望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小四岁的大男孩儿,心里不免酸溜溜的。
周家兄妹的故事,在生产大队也不是什么新闻了,几乎都知道他家有多可怜。
沈星蔓也想帮,可自己连离开这个地方的机会都没有。
“沈医生……”
这时。
周炳文想到了什么,忽地道:“我把一苒先放在你这儿一晚上,行吗?”
“你……”
沈星蔓一愣:“有事?”
“嗯。”
“那你先去,后面也没什么事儿了,我会帮你照顾下。”
“麻烦沈医生了,我会尽快回来。”
话音落下,周炳文便起身离开了诊所,趁着夜色,他先快速回了趟家。
眼下已经是深秋时节,早晚温差略大,这天一黑,明显气温低了许多。
周炳文翻箱倒柜,找到一件父亲曾穿过的厚褂子披上,换上绿皮胶鞋。
又将院子里晒衣服的铁丝取下,拿出家里仅有的二斤玉米面,找了个编织袋一股脑装进去。
院子里还有个铁皮手电筒,刚才那些讨债的人准备拿走的,又给放下了。
周炳文打开后,看到还有些微弱灯光,够用了。
锁好院门,拎着编织袋,周炳文的身影朝着村外农田狂奔,很快就消失在一大片庄稼地后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