旁边，宋景和衣袍整洁如初，连腰间的飘带都不曾乱一分。

他垂眸，目光落在被压扁的草窝上，那里还残留着少女身体的轮廓，像一幅被风轻轻拓印的剪影。

他眼底掠过一丝不明意味的波纹，转瞬即逝，快得仿佛只是草影在他眸中晃了一下。

不远处的宋恩若得知苏绵摔倒，立刻提着绯色裙裾飞奔过来。

她小跑着穿过草浪，碎金般的夕辉在她鬓边的珍珠步摇上跳动，映得她眼尾那抹因急切而生的薄红愈发鲜明。

宋恩若紧紧握住苏绵的手腕，指尖微颤，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慌乱：“绵绵，你可有哪里疼？怎么会突然摔倒的？”

说着她又气呼呼对自家兄长道：“二哥，亏你武功那么好，你怎么没把绵绵保护好？”

苏绵反握住她，掌心带着草屑的温度，语气轻柔得像傍晚的风：“是我自个儿跑快了，脚下一滑，怨不得旁人。”她顿了顿，又补一句，“也没摔疼，倒叫你担心了。”

段少恒勒马而立，银鞍在斜晖下泛起冷光。

他也望见了苏绵滚地的狼狈，又忆起方才宋景和侧身避让的一瞬。

凭借宋景和的身手，若想防止苏绵摔倒那简直是抬抬手的事，可他不但没伸手，反而还往旁边躲了过去！

难不成是怕苏绵占他便宜？

想到这里，段少恒唇角不自觉泄出一声轻笑，那笑意在风里碎成几缕，却清晰地钻进宋恩若的耳朵。

她猛地回头，眸中羞恼交迸，声音虽轻却带刺：“世子笑什么？莫非觉得看女子跌倒也是一件风雅事？”

段少恒一怔，忙敛了笑意，连忙解释道：“宋姑娘你误会了，我没有嘲笑苏姑娘的意思，只不过是突然想到……”

他话还没说完，却被宋恩若冷下脸打断：“段世子不必再说，不管你是什么原因，都不该在这个时候笑得出来。”

苏绵在旁边听得差点都懵了。

男女主怎么突然就为了她一个配角吵起来了？

这好像不是原书剧情的走向吧？

“呃……恩若，段世子应该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，他……”

苏绵本想替段少恒解释一二的，奈何她话刚说出口又被宋恩若打断了。

“绵绵，你不用替他说话了，无论如何，他也不该笑你。”

一向对段少恒温柔有加的宋恩若，为了好友，连自己的心上人也能骂出来。

苏绵见状，也只好闭嘴，对段少恒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。

宋恩若转头对宋景和道：“二哥，我累了，而且绵绵这样也不适合再继续骑马了，你送我们回去吧。”

宋景和没错过方才苏绵看向段少恒的目光，意味深长地盯着苏绵，点了点头：“走吧。”

宋恩若生段少恒的气，愣是一眼也没再看他，便扶着苏绵登上马车。

朱漆车帘落下，隔绝了少年未及出口的辩解，也隔绝了草场上最后一缕夕辉。

段少恒看着远去的马车，气馁地叹了口气，忍不住打了自己一下嘴巴，“让你笑，现在好了……人家都不理你了。”

车轮辘辘，碾碎残阳，车辙在尘土里拖出一条蜿蜒的金线。

车内，绸帘半垂，余晖透进来，把宋恩若的侧脸镀上一层柔软的光，她闷闷不乐地坐在苏绵旁边，将脑袋伏在苏绵肩头，衣袖微颤，像只受惊的雀鸟终于找到枝头。

“绵绵，都怪我，明知你不会骑马，我就不该叫你来的，还好你没事，否则，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了。”

“我二哥也是，他明明就在你旁边的，居然也不伸手扶你一下，哼，我再也不想理他了。”

宋恩若本想借着这次机会缓和他俩的关系，可看二哥今日的反应，倒像是对绵绵避之不及。

难不成她这样做适得其反了？

苏绵一手揽着她，一手轻拍那单薄的背，掌心隔着衣料传来细细的颤意，语气里带着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。

“我这不是没事嘛，不过是摔了一跤而已，一点伤也没有，你不要自责，也不要为我担心，我今天其实很高兴能出来跟你们骑马。”

“你不要怪你二哥，当时他是想扶我的，只是没来得及而已。”苏绵咬牙违心替宋景和说话。

若不是为了好友，不想她和宋景和因为自己闹僵，她才不会维护宋景和这个见死不救的混蛋呢。

“而且你二哥是个正人君子，最是守礼不过，男女授受不亲，他恐怕也不太好意思手把手教我骑马。”才怪！

“不过我觉得骑马挺有意思的，恩若，以后若是有机会，咱们再一起出来骑马吧？”

为了不让宋恩若觉得有负担，苏绵说了一大堆话，总算是把小姑娘给哄乐了。

帘外马蹄声不紧不慢地踏着碎影，宋景和骑在马上，绯色衣角随风翻飞，像一簇暗火。

他目光掠过车窗缝隙，恰好对上苏绵探出的半张脸，额前碎发被风拂起，露出一点微红的耳尖，眸光闪了闪，又迅速缩回帘内，仿佛受惊的鹿。

那一瞬，宋景和指尖在缰绳上无意识地摩挲，眼底浮起极浅的笑意，却忽地想起方才她看向段少恒的目光，笑意转瞬便沉入暮色。

苏绵靠回车壁，心里轻轻叹了口气，今日这一抱，终究没抱成。

车帘落下，隔绝了夕阳，也隔绝了那道似有若无的视线。

她闭上眼，耳边是段馨宁浅浅的呼吸，车外是渐行渐远的马蹄，脑海里却似乎仍残留马背起伏的颠簸与冷梅幽香。

回到苏府，苏绵晚饭也没吃，倒头就要睡。

今日她真是心力交瘁，既耗费了体力又耗费了脑力，着实累得不轻。

碧荷担忧的给她脱衣裳：“姑娘，您真没哪里受伤吗？要不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？”

以前姑娘可娇气得很，不小心磕了碰了都会疼得掉眼泪，如今摔了这么一个大马趴，居然连一滴眼泪也没落。

碧荷只觉她家姑娘越来越不同了。

苏绵摆摆手：“真不用，我没那么脆弱。我先洗洗睡了，有事明天再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