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行!
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了!
她抬手替宋景和斟茶,壶嘴与杯沿相碰,发出极轻的“叮”一声,像是谁在暗处拨动了一枚银铃,“宋大人,请喝茶。”
宋景和的目光落在那杯茶上,茶水澄澈,倒映出他微微蹙起的眉。
他的指尖在杯沿停留一瞬,他淡淡道:“我不渴。”声音不高,却像风拂过冷玉,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凉意。
苏绵不以为意,自己抿了一口润嗓,茶香在舌尖绽开,像一朵初绽的花。
她又将桌上的黄金卷推到他面前,笑得极为温柔:“宋大人尝尝这个,这可是金满楼的特色之一,在小麦粉里加了南瓜粉和花生粉,味道香甜可口,吃起来却一点也不腻。”
宋景和看着面前的黄金卷,眸色深了几分,她是故意的吗?
小时候,苏绵给他吃了块糕点,没过一会儿他便开始全身起疹子,呕吐不住。
后来才知道,那块糕点是用南瓜粉做的,而他偏偏对南瓜过敏。
若第一次是不知情,那这一次又是为何?
她难道不知道他不能吃南瓜吗?还是说她本就是故意捉弄他?
“多谢苏姑娘好意,我不饿。”
茶水不喝,糕点不吃,这人简直是油盐不进。
苏绵也懒得跟他打马虎眼了,直接开门见山道:“其实,我今天找你,是有件事关你的秘密要告诉你。”
宋景和眯了眯眼:“什么秘密?”
她微微倾身,声音压得极低,仿佛怕惊动空气:“有人要杀你。”
一句话,像冰锥落进沸茶,热气瞬间凝住。
宋景和侧首,眸色深不可测:“谁要杀我?苏姑娘你又是如何得知?”
苏绵顿了顿,声音更轻:“今早我路过一条窄巷,偶然听见的。”
戏台上的锣鼓恰在此刻响起,像一声闷雷滚过天际,将她的尾音掩去。
灯火摇曳,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交叠,像两株纠缠的藤蔓,又像两柄即将出鞘的剑。
其实是原著中写的。
宋景和被人刺杀,但只是受了点伤,并无性命之危。
苏绵眼下没其他办法接近他,只能利用这件事来博取他一点信任,好靠近他些。
雅间中夜合花的幽香被灯火烘得更甜,一缕缕爬上宋景和的手背,像柔软的羽毛试探着,又像细小的钩子轻轻挠痒。
他仍端坐着,指节却悄悄绷紧,仿佛怕那甜香钻进血脉,搅乱一贯的平静。
得知有人要杀他,却不见丝毫慌乱,反而饶有兴致地微挑眉头:“偶然听见?可真是巧啊,什么事都能被苏姑娘恰好遇见。”
苏绵听出他话里的讽刺与怀疑,继续胡诌道:“我没骗你,你也知道我不喜欢整日待在家里,经常往外跑。”
“今早我出门路过一条小巷时,忽然听到巷子里有人提到了你的名字,便多听了几句。”
他们俩之间隔着一张桌子,但距离也并不远。
苏绵似是怕他听不清,说着说着就往宋景和那边凑,几缕长发无意间垂落至他手背。
若有若无的痒意传来,他心脏莫名急跳,身体往右侧靠,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:“后来呢?你听到了什么?”
苏绵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动作,继续道:“他们在密谋刺杀你的事。”
为了显得逼真,她说得越来越起劲,连她自己都信了,不知不觉间,她又往他身边凑近了许多,几乎快要贴到他耳边了。
“只是,他们也没说具体的计划,我怕待久了被他们发现,就先走了,所以,我其实也只知道他们会刺杀你,但至于何人、何时、何地,我就不清楚了。”
温热的气息传至耳边,又痒又热,心脏跳得更快了,他搭在椅子上的手不自觉抓紧了几分。
苏绵依旧无知无觉,在他耳旁说个不停。
宋景和突然站起来,走到窗边,双手抓住窗沿,深呼一口气,目光看向不远处还在唱戏的优伶,眼神却有几分放空:“他们长什么样子你有没有看见?”
苏绵摇头:“没有,他们都蒙着面,而且我胆子小,也不敢靠的太近。”
说完,苏绵又忍不住将视线移到他腰间。
见他这样背对自己,苏绵忍不住想,此时直接抱上去可以吗?
可她又怕太突然,被宋景和当成偷袭给直接扭断手。
她犹犹豫豫伸出手,对着宋景和的方向,隔空开始尝试抱人的姿势,想看看选哪种姿势抱他才更方便、更容易成功。
苏绵经常抱她的丫鬟碧荷,但宋景和不一样,他是男子,甚至身高比普通男子都还要高上一个头,自己估计得把手臂抬高些才能抱住他的腰,而不是他身体的其他部位。
苏绵最担心的还不是抱不对地方,她是怕宋景和打她。
更何况,她虽然是个现代人,但穿越到这里来,她从未抱过任何男子,而且对象还是她之前的死敌,宋景和,这种感觉就非常别扭。
窗前挂着一只银铃,为的是方便雅间的客人敲铃好换戏看,所以每日开店前,小二都会将每间雅室的银铃擦得锃亮无比,干净得甚至能倒映出房间里的画面。
苏绵并不知道。
宋景和的视线不知何时落到窗前的银铃上。
窗棂外的风透进半寸,吹得银铃轻晃,铃面如镜,把苏绵的倒影剪得纤毫毕现。
她先是踮脚、伸手,又收回,再踮脚、伸手,再收回。
那影子在铃镜里忽长忽短,像一尾误闯浅滩的鱼,反复试探水深,却始终不敢扑棱一下。
宋景和的目光顺着铃面游走,看见她双手在虚空里描摹他的肩线,指尖先是怯怯地悬空,继而像描字帖般一笔一划,从左肩到右肩,再慢慢下滑,停在他腰侧,又倏地收回。
那动作极轻,却带着一股执拗的认真,仿佛要把无形的尺子刻进掌心。
宋景和喉结微动,刀柄在腰间轻轻颤了一下,像被风吹醒的冷蛇,却只探了探头,又静静伏回。
他的目光落在银铃上,再也没移开。
苏绵的眉心蹙起又舒展,像在解一道极难的算术,算的是“如何抱得恰到好处,又不被当成登徒子或者是刺客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