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来说去还是为了给她挑选相亲对象。

看来她阿娘今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。

苏绵连眼皮都懒得抬，随手翻开册子，指尖在纸页上胡乱滑过，最后随意一点：“就这位吧。”

她心想，不过是相看罢了，又不是立时要拜堂，走一步看一步，先哄母亲高兴再说。

被婆子们挡在外围的碧荷踮脚张望，却没看见苏绵刚才到底指的是哪位公子，只听见李氏犹豫地“咦”了一声：“绵绵觉得他可以？不如再斟酌斟酌？我看其他家的公子也……”

苏绵没想到她阿娘居然不满意这个人，却打定主意不愿再换，懒懒重复：“不用挑了，就他。”

自始至终，她连画像上那人究竟是方脸还是圆脸都没看清，完全没兴趣，困倦像潮水涌来，她掩唇连打哈欠，把册子推回母亲怀里：“我挑好了，阿娘这下可安心了？再让我眯会儿吧，我好困啊。”

李氏方才被遮挡了视线，并不知道她女儿有没有认真看过，忍不住再开口问道：“你确定了？真的要选他来相看？”

苏绵懒洋洋点头：“没错，我就看上他了，其他人我都不喜欢。”

说罢，她侧身倒回锦被，把被褥拉到鼻尖，只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眼睛。卯时初刻，天色尚暗，雨声敲窗，催人再入梦乡，她只想倒头立即睡过去。

李氏望着酣睡的苏绵，唇瓣微动，欲言又止，终是化作一声轻叹，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。

她合上烫金小册，递给身旁婆子，又俯身为女儿掖了掖被角，指尖掠过她的额发，目光满是怜爱。

恰在此时，外院小厮隔着雨声来禀：苏二爷急召账房支取大笔银两。李氏眉峰轻蹙，心里怒气翻涌。

那老东西不去府衙点卯、不去上早朝，偏在此时动库银，莫非又要填邱姨娘的无底洞？

她未惊动床榻上的人，悄声领着婆子退出。

房门阖上，碧荷方得近前。

苏绵蜷在被里，呼吸匀长，睡得一脸香甜，浑然不知外头风雨。

碧荷只觉云里雾里，压根不知道她究竟点中了哪位公子，只记得夫人方才语气里那一瞬迟疑，似乎对那家公子有所顾虑，只是碍着她家姑娘喜欢才没有反对。

晨光透窗，蝴蝶穿帘而入，栖在盆栽海棠上。

一个时辰后，苏绵终于睡醒了，伸了个懒腰，缓缓坐起，被褥滑落肩头。

碧荷估摸时辰一直在门口守着，听到房里的动静，立即率丫鬟捧来铜盆温水与热气蒸腾的肉包子。

“姑娘醒了！赶紧起床用早膳吧，今天的早饭有您最爱吃的香菇肉陷包子，还是夫人特地吩咐厨房做的。”

苏绵正好饿得肚子咕咕叫，嗅到香味，立刻跳下床洗漱。

碧荷为她梳好发髻，将一支白玉簪插进发间，再别上一对宝蓝琉璃明月珰，顺势低声探问：“姑娘昨夜到底挑了哪家的郎君？”

苏绵指尖掠过妆匣里的金簪玉坠，还没回过神来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
碧荷笑着提醒她：“夫人今早过来让您挑选想相看的公子，您不会这么快忘了吧？”

苏绵恍然：“原来是这个啊，我当然没忘。”

“您还选了一个公子，就是不知道您选的到底是哪家公子？”

苏绵毫不在意道：“我其实连画像都没看清。横竖只是相看，又不是立契成婚，到时候只是去看看而已。”

碧荷瞠目结舌：“可是……您也不能这样随便吧？毕竟是您的终身大事。”

苏绵却眨眨眼，语气带俏：“无所谓了，无论他是谁，当天我必送他一份毕生难忘的‘见面礼’，让他再也不想看见我。”

碧荷沉默片刻，眸中满是担忧：“我的姑娘，这种事情您最好还是慎重些，如此草率恐坏了您的清誉。昔日您可是把自己的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……”劝诫的絮语又要泛滥。

苏绵却并不在意，低头挑拣一条新得的绛色丝绦，指尖漫不经心地在绸面上划过：“昔日是昔日，如今是如今。我出生时才三斤六两，如今翻了几番，难不成还要用襁褓时的秤砣衡量今日？”

“名声是重要，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。更何况，我现在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去。”

早膳后，碧荷仍欲再劝，苏绵挑眉轻笑：“你再啰嗦，今日我便独个儿出门，留你在苏府看家。”

一句话胜过千言，碧荷立刻噤声，唯恐被抛下。身为姑娘的大丫鬟，若不能时刻在身边伺候，那拿她还有何用处？

辰时末，雨丝初歇，苏绵带上碧荷坐进马车，直赴宋府探望宋恩若。

以往她出门办事都是溜出府，连马车也不坐，就是怕她父亲知道了，又要骂她出去鬼混。

但每每只要跟宋家有关，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坐着府里马车出门，她父亲对此不会有一句反对，甚至还担心她跟宋家人相处时间太短，都不限制她归家的时间了。

也不知道宋景和是否在宋家，经过昨日的追捕、刺杀，他可能还在北镇抚司调查案子，根本没空回家。

她也懒得多猜，横竖他们俩总能遇见。

到了宋府门口，马车方停，宋府朱门前的石狮尚沾晨露。

门房远远望见苏绵，忙躬身上前相迎，却未如常引路，反是宋恩若身边的贴身丫鬟汀兰提着裙角疾步迎出。

汀兰鬓边珠钗微晃，眉眼间笼着一层轻愁，行至苏绵跟前，先行了周全的礼，才压低声音道：“苏姑娘，奴婢冒昧相请，实在是没办法了。”

“自那日马场归来，我家姑娘便郁郁寡欢，茶饭不思，连廊下也不肯踏出半步。奴婢忧心她熬坏身子，又不敢惊动夫人，只得悄悄遣人去请您，盼您能妙语开解开解我家姑娘。”

苏绵今日来此，正是汀兰自作主张瞒着宋恩若派人去请她来的。

汀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她，苏绵闻言，指尖轻点下颌，眸光一转，似胸有成竹。

能让宋恩若茶不思饭不想的不是别人，正是段少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