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要解决少女愁思其实很简单。

苏绵侧身凑近汀兰，附耳低语几句，声音轻得像春夜里的柳絮。

汀兰先是一怔，继而面露迟疑，指尖揪着帕子，小声道：“若姑娘恼了，可如何是好？”

别看她家姑娘平日里虽和和气气，连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，可她一旦发起火来，却是人人都怕的。

苏绵含笑，眼底闪着狡黠的光，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，语气笃定而温柔：“放心，她肯定不会生气，我自有法子，保管叫她破涕为笑。你先去备些她素日爱吃的蜜渍青梅，再悄悄把窗前的绣绷换成那幅未完成的鸳鸯戏水，我进去陪她说话。”

汀兰轻应一声，抬手推开雕花槅扇，声音放得极软：“三姑娘，您瞧瞧，谁来看您了？”

里间传来宋恩若闷闷的回应：“任谁来我也不想见，你替我跟爹娘回个话，我改日再去给他们请安。”

话音未落，一道带着笑意的嗓音穿过帘栊：“恩若连我也不想见么？”

那声音清亮，带着雨后初晴的轻快，宋恩若先是一怔，旋即喜色漫上眼角，提着裙摆疾步迎出：“绵绵，你怎么来了？”

苏绵扬眉反问：“我不能来吗？还是说你真的不想看见我？”

宋恩若亲昵挽住她手臂，软声嗔道：“怎么可能？我家大门永远为你开着，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，我也十分想见你，只是我……”

小丫鬟机警，已捧上热茶并几样蜜饯。

苏绵落座，环顾屋内，窗扉紧闭，帘幔低垂，白日里竟点着银烛，烛火摇摇，映得罗汉榻上那只香囊半明半暗。

囊面以金线绣成墨黑一笔，右侧空处尚留犬形轮廓，赫然是个未成形的“恒”字。

宋恩若察觉她的目光，慌忙扯过一方素帕盖上，尴尬解释道：“这个是我无聊时随便绣的。”

苏绵忍笑，故意逗她：“哟，原来我们三姑娘也绣得一手好香囊，就是不知这字……是绣给谁的？”

宋恩若耳根飞红，声若蚊呐：“不送人，我自、自己用……”

苏绵不再打趣，直接掀帕取囊，温声问：“恩若，你可是还在恼段世子？”

宋恩若眼眶倏地红了，夺过香囊掷到软毯上，哽咽道：“他当众取笑你，绝非君子所为，我往后决不再理他！”

说得怒气冲冲，眼眶里的泪珠却止不住地掉落，她不明白，自己喜欢的人为何是这样？难道是她还并不完全了解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吗？

她喜欢的只是段少恒装出来的样子吗？

碧荷俯身拾起香囊，欲递回，宋恩若却别过脸，不远接。

苏绵将香囊重新塞进她怀里，柔声道：“恩若，你真的误会了，段世子那日并不是在取笑我，他只是刚好想起了别的事，而且他事后已向我赔礼道歉，我根本不介意，所以你也别生他的气了好吗？”

宋恩若怔住，泪珠还挂在睫上：“他……他真的没有取笑你？还给你道歉了？”她抚摸着手里的香囊，有些难以置信。

“千真万确，我骗你做什么呢？”苏绵用手帕给她擦去眼泪，含笑取一颗蜜枣，塞到她微张的唇间，“甜不甜？”

甜香在舌尖绽开，宋恩若破涕为笑，也拈起一颗回喂：“甜，你也尝尝。”

苏绵三言两语便哄好了宋恩若，两人在里间有说有笑。

帘外雨丝初歇，汀兰敲门进来。

“姑娘，夏世子派人给您送来了一封信。”

烫金小笺在烛光里闪出细碎光斑，像一尾不安分的金鱼。

宋恩若一听到是段少恒送来的信，几乎是弹身而起，云纹绣鞋在软毯上轻点，带起一阵急促的铃响，意识到失态，她又倏然收势，指尖却已把信角攥得微皱，抬眸偷觑苏绵，耳根泛红，眼底潮生。

苏绵见状，也不打算继续留在这里打扰他们俩的书信往来，唇畔笑意温软，像春水泛起涟漪，她拢了拢袖角，起身时裙摆扫过落英：“哎呀，我差点忘了，成衣铺子的账本还等我核红字，恩若我先走了，省得误了时辰。”

段馨宁红着脸欲言又止，声音低得似怕惊飞檐下栖雀：“绵绵你才来没多久，要不再坐会吧？”

苏绵见她将信紧紧攥在手里，心知她应该是迫不及待想拆开信来看了，笑着道：“今日就算了，我是真的有事要办，改日再来找你。”

“好吧，后日观莲节……绵绵你有空吗？陪我去，可好？”

“自然，只要是你的邀约，我总是有空的。”苏绵爽快应下，眼尾微挑，顺势似闲聊般问起宋景和平日回府时辰、爱饮何茶。

宋恩若不疑有他，软声一一答出来，几句含羞带怯的消息便被苏绵轻巧收入袖中。

宋恩若将她送至垂花门外，雨洗过的青石桥映出两道并肩身影，尽头朱门半掩，铜环在风里轻晃，像一声未说出口的告别。

“绵绵，雨天路滑，你慢点走。”

苏绵笑着朝她摆摆手：“好嘞。”随即转身欲走。

雨丝斜斜，宋府门前的石狮被洗得油亮，仿佛刚从水中捞出。

苏绵抬眼，便见石阶尽头立着一人，宋景和。

他墨发以青玉小冠高束，雨珠沿他广袖滚落，素色蹀躞带随风微扬，衬得身姿愈发挺拔。

宋恩若看见他，先一步迎上去，笑问：“二哥，你既然回来了怎不进府？”

苏绵随之福身，笑意盈盈道：“宋大人。”

宋景和温声回礼，“苏姑娘。”

他对宋恩若道：“正好我找苏姑娘有事。”

说着，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：“苏姑娘，可否借一步说话？”

宋恩若一头雾水，根本不知道自家二哥何时跟苏绵也能这样心平气和说话了。

“二哥找绵绵有事？是什么事啊？”她担心二哥会为难苏绵。

“一件小事罢了，等我空了再找机会跟你说清楚，你放心，我不会对她做什么的。”宋景和淡淡道。

他都这样说了，宋恩若也不好再继续追着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