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瞧瞧这书架,都积了好层灰了,正好你回来了,那你有空了就把书架打扫干净,免得别人还以为我们要破产关门了……对了,你不是说要等半个月后才回吗?怎么忽然提前这么多天回来了?”
“事情提前办完了,就回来了。”他语气淡淡的,听不出急缓。
“速度够快啊。”苏绵啧了声,又想起那笔悬而未决的生意,“跟你说个事,今儿本来约了个客人,说好了辰时来谈交易,但这都快巳时了还没来,你说他是不是想毁约?”
这可是白花花一百两银子呢,就这么打水漂了?她好不甘心啊。
蓝山反手关上木门,风铃又清脆地响了几声,颤音渐歇,终于归于平静。
他拿起鸡毛掸子,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书架,一个字一个往外蹦:“别担心,我会去查。”
苏绵早习惯了他这副冷淡模样,也不在意,一屁股坐到摇椅上,晃晃悠悠着说:“你回青州干什么?去看你家人吗?对了,也没问过你老家是哪里的。”
蓝山手里的鸡毛掸子在最高一层书架停住,他的手指攥紧了木柄,声音比刚才更冷了些:“不是。我没有家人。”
“哦。”苏绵应了声,也没追问,她本就是随口一问,也没有要打听他私事的想法。
她翻着桌上的生意单,算着还差多少能攒够三千两,慢条斯理道:“你提前回来最好不过,现在咱们还有好几单生意没处理完呢。”
没有他在,光是靠她一个人来处理这些生意,着实有几分困难。
蓝山点点头,“我知道了。”
他心不在焉地用鸡毛掸子扫完一个书架,又去扫另一个书架,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:“我不在的这段时间,京城可有发生什么事情?”
苏绵抬头看了他一眼,笑着打趣道:“嘿,真是奇了怪了,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京城的事了?”
自她认识他以来,他对任何人、任何事都表现得淡淡的,没有丝毫目标,仿佛是个活着的木头人,毫无感情。
蓝山连个眼神都没给她,闭嘴不说话了。
苏绵早已习惯他这个怪脾气,将视线从生意单上移开,漫不经心道:“说起来,你不在的这些日子,京城还真出了件大事。”
蓝山将目光落到她身上。
“你知道京城秦家吗?”苏绵问他。
蓝山垂下眼帘,低声道:“知道。”
“前几日,陛下下旨抄了秦家。”
刚听说这事时,她还觉得事不关己,没太在意,却不知为何现在倒记得清楚。
蓝山面色沉了几分,嘴唇紧抿。
“说巧也不巧,前几天我去东街,正好撞见了从刑场逃出来的秦家六郎。他藏在花球里,估计是想借着花魁游街混出城,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被发现了。”
那天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,苏绵说得兴起,“而且还是锦衣卫先发现的呢。”
蓝山的动作明显顿了顿,鸡毛掸子在同一个地方扫来扫去,像是没听见似的,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:“是吗?”
“我没事拿这个骗你做什么?”苏绵挑眉,“这事儿早传遍京城了,你刚从青州回来,不知道也正常,大街上随便找个人问问就晓得了。”
他像是被下了噤声咒一般,不吭声了,一如往常地对她爱搭不理,摆出一副高冷模样。
苏绵继续兴致勃勃说道:“虽说秦家六郎借花魁游街出城被发现了,但好像没被抓到。至于最后他有没有从别的路子出城,我就不清楚了。”
“既然有人帮他,想必他逃出去也不是十分困难。”
“而且我听说秦家之所以被抄是因为结党营私,秦家人被下狱砍头后,很多人都在骂他们,可也有人说秦家人是冤枉的,你说这里面会不会……”
话没说完,蓝山面无表情已经放下鸡毛掸子,抱起一摞书往外走:“朝堂的事,与我无关。”
苏绵无语,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。
明明是他先问京城有没有大事的,她正经说了,他又说跟他无关,这性子真是够别扭的。
“行行行,你说无关就无关。” 她从摇椅上跳下来,“你赶紧收拾下,跟我出去跑一趟。我打算去东街找找看有没有新的布料货源。东街你也知道,热闹归热闹,但乱也是真的乱,你得去保护我。”
蓝山武功不低,有他跟着,总归安全些。
而且他冷冰冰往旁边一站,她连砍价都觉得更有底气了。
蓝山不是头一回陪她去东街,对那边的环境还算熟。
他抿了抿唇,没说什么,转身进里屋换了身常服,又换了个样式普通些的面具,东街怪人多,戴面具也不算扎眼。
苏绵也没换回女装,就这么和蓝山并肩出了书斋。
一路上,她嘴就没停过,看见卖包子的要了两个,看见糖画又买了一串。
她今早没吃早膳就急着来书斋,这会儿饿得厉害,一口下去,包子馅的油汁沾到了嘴角,吃得十分心满意足。
蓝山瞥了眼她嘴角挂着的碎屑,皱眉道:“你吃相也太难看了,最好离我远点。”
苏绵赶紧用帕子擦了擦,不服气道:“你也好意思说我?想当初我从乱葬岗把你救回来的时候,虫子都爬满你全身了,你整个人都是臭烘烘的,我可没嫌弃过你啊。”
“你真的没嫌弃?”蓝山双手抱臂,冷冷的眼风扫过来,带着点嘲讽,“你当时接连吐了好几回,还拿脚一直踹我,说是要踹死那些虫,要不是我命大,早就被你那几脚给踹死了,这件事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,你休想乱说。”
“我那真是想踹死虫子!” 苏绵喊冤,“一个个抓虫多为难我啊。”
蓝山冷笑一声:“呵,真是为难你救我了。”
“信不信随你,反正我说的句句是实话,我从不骗人。” 苏绵笑嘻嘻也回了个 “呵”,转头又去看路边的小玩意儿。
两人并肩走在大街上,远远望去,像一对兄弟,一个高一个矮。矮的那个像是个话痨一般,叽叽喳喳说个不停,高的那个惜字如金,沉默寡言,偶尔抬眼扫一圈四周,警惕得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