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清如在嫁给靳北霆前,所有人都说她这样柔情似水的女子定会将不近人情的靳少帅感化。
婚后第一年,她熬了十个通宵绣了一对戏水鸳鸯的枕套满心欢喜的捧到他面前,却只等来靳北霆的冷脸嘲讽。
“如今不流行旧式女红了,以后不必白费功夫。”
婚后第二年,她感染时疫高烧不退,抓着他的手求他倒杯水,他却立刻抽回手,用帕子擦了好几遍,话都没说转身离去。
婚后第三年,她母亲心疾复发急需一笔钱送往国外手术,她走投无路跪下来求他预支一些家用。
靳北霆却烦躁的驳回,她最终挨个当掉了所有嫁妆才勉强凑齐。
可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,母亲落下了永久病根。
父亲来探望母亲途中被毒蛇咬伤,生命垂危。
整个海城只有军阀有这种抗蛇毒血清,生死关头她求到军需处,请靳北霆能够批一张条子,从军方医院调取一支。
可靳北霆却再次皱着眉驳回:“这种医疗物资必须提前申请,作为少帅,我怎能徇私?”
宋清如多方打听,开了一天一夜的车赶到临城才求到这种血清,可是已经晚了。
她冲回医院时,只看到盖上白布的父亲。
母亲也受到刺激,随着父亲一并去了。
宋清如站在殡仪馆门前捧着父母的骨灰时,靳北霆的助理才找到她。
“太太,血清申请已经下来了,送去哪家医院?”
宋清如看着他手里那管血清,抓过来猛地摔在地上,然后疯了般冲到军需处。
靳北霆见她闯进门,紧皱着眉:“这里是军需处,闲杂人等勿进。你又闹什么?”
什么叫又闹?难道直到现在他还觉得她在闹?
她刚准备开口质问,一名穿军装的士兵疾步走了进来,满脸慌张:
“少帅,不好了,沈小姐被猫抓到好像晕过去了,您快过去看看。”
靳北霆那素来冷淡的脸竟出现了担忧的神色,匆匆跑了出去。
宋清如跟在后面,只见他毫不嫌弃的抱起躺在地上满是灰尘的沈玉环,将她带到了军方医院。所有军医和应急药品都在三分钟内被调来。
沈玉环娇弱的依偎在他怀里,拿起几个小药瓶翻看着说道:“靳少帅,真是太麻烦您了。我只是被猫抓了一下,您怎么把这么多稀缺药品都调过来了......”
靳北霆声音温和:“无妨,野猫爪牙不干净,谨慎点才对。”
宋清如愣在原地,宛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,寒意窜遍全身。
她的父亲生死关头需要用一只血清需要层层上报,还要被扣上“徇私”的帽子。
而沈玉环只是被野猫抓了一下,甚至都没有流血,就能让他大动干戈调来这么多军医和稀缺药品。
他哪里是守正不阿,又哪里是不近人情。
只不过是不在意她罢了。
她早该醒悟的。
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回那座冰冷的宅子,又是如何独自一人操持了父母的葬礼。
唯独军需处传来的八卦记忆犹新,刺人的话语化作针扎进身体。
她听到有人说靳北霆为了给沈玉环调养身体,特意托了远洋货轮运回一箱箱西洋参。
“这西洋参可贵得很呢!”有位士兵感叹。
又听到有人说靳北霆昨天彻夜未归,连军务都搁置,只为守护在沈玉环床前。。
不知是谁羡慕的说:“好痴心啊。”
靳公馆夜夜笙歌,是他特意请来洋人乐队,只为讨留洋归来的沈玉环欢心。
她的心仿佛被凿开一个空洞,呼啸着往里灌着冷风。
他不是没有心,只是从未向她敞开过。
细密的雨点落下,淅淅沥沥打在院里的芭蕉叶上,将她的思绪拉回四年前。
她和靳北霆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,也是这样的雨天。
那时她刚刚收到国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,出了学校的门便下了雨。
她小跑着躲在树下,他将伞给了她,自己却冒着雨离去。
只一面,她就动了心。
他英军硬朗的脸在脑海挥之不去,他军装奖章上的徽章在印象里闪闪发光。
后来靳北霆被家中下了尽早成家的命令。
消息一出,海城适龄名媛无不为之心动,毕竟那可是靳少帅,一表人才,又稳在权力巅峰。
宋清如也不例外,她抛下留洋赴学的念头,报名参加了相亲会。
巧的是,那天靳北霆随手一指,恰好便选定了宋清如。
婚礼极其盛大,整个海城人人皆知。
洞房花烛夜,他带着一身寒气进来。
“清如,我不懂风月,也不善言辞。”他解下配枪放在桌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“不过既然我们已经结了婚,靳公府自然不会短你吃穿用度。
“该有的尊荣也不会少,至于其他,我没办法给你。”
这句话,不仅给他们两个划上了冰冷的界限,也在提醒她,不要奢求他的感情。
可她那时年少热忱,满腔真心,总以为自己能融化坚冰。
日复一日,她尽心尽力扮演一个贤惠的妻子。
可不管她如何体贴入微,靳北霆待她始终疏离。
就在她心灰意冷时,沈玉环出现了。
她第一次看到靳北霆笑的那般温和。
沈玉环偶然提起想去看西山红叶,靳北霆便抽调军车,亲自带她去看。
沈玉环一句不喜欢约束,他便特许她不必遵守规矩,自由出入靳公府任何地方。
沈玉环穿腻了便服,靳北霆便重金买来西洋服饰给她。
沈玉环嫌生活清苦,他便将自己的小厨房拨给她专用,每日食材由专车从外地运来。
宋清如一次次追问,却换来靳北霆数不尽的敷衍和无视。
无非是沈玉环身世凄惨,家道中落,孤身一人......需要多加照顾。
可到如今,她才终于明白,靳北霆不是对她不近人情,也不是天生冷淡。
只是他的所有耐心和柔情都给了沈玉环。
既然如此,那她何必再留?
她做了两件事。
第一件是向远在海外的姑母发了加密电报,表示自己想移民去欧洲深造。
姑母自小便疼爱她,欣然同意:“姑母会给你把移民手续办理妥当的。”
第二件事是则是向组织递交了离婚申请。
“我申请撤销和靳北霆的婚姻关系。”
对方迟疑了一瞬:“宋女士,靳少帅身份非同一般,请您慎重考虑。”
宋清如语气决绝:“我已经申请了移民,涉外人员继续担任靳少帅的夫人,于各方来看都是不必要的风险。”
“明白了,此事事关重大,需层层上报,一月后给您答复。”
挂断电话,宋清如望向厅堂墙壁上那张巨大的结婚照。
相片上,靳北霆一身戎装,胸前勋章冰冷,眉目俊朗,却寻不出一丝新婚的喜气。
这块捂了三年也捂不热的玄铁,她不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