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泽安靠在窗帘后,指间的烟燃到尽头,烫到皮肤才蓦然惊醒。
他怎么去面对温娆?
他们之间就是一团解不开的乱麻,爱恨和算计都缠得太紧太紧。
她怀着目的嫁他,却在感情最深时打掉孩子,卷款消失。他恨了她三年,恨到骨子里。
可当她为救念念再次出现,那份恨底下从未熄灭的火焰,轻易就动摇了。
他以为自己在恨一个骗子。
现在才明白,因为爱得太深,所以才会恨她不爱他。
顾泽安的豪车与破败的城中村格格不入。
他按照地址,停在了一栋墙皮剥落的老楼前。
楼道昏暗,堆满杂物,空气里是潮湿的霉味和油烟混合的气味。
他找到那间屋子,在顶层,雨季会漏雨,用塑料布勉强遮着,门板薄得仿佛一脚就能踹开。
房东说,这间不到十平米的房间,当年住着温娆、她妹妹,还有那个总在生病的孩子。
顾泽安站在那扇门前,久久没有踏入,无法想象她是如何在这里度过一夜又一夜的。
他从她旧友和街坊零碎的叙述中,拼凑出她消失的三年:拖着精神失常的妹妹,抱着病弱的孩子,打几份工,低声下气求人,从没听她哭出过声,但第二天眼睛总是肿的。
顾泽安转身下楼,找到了正在楼下打麻将的房东。
“这间顶楼的屋子,”他开口低沉,“我买了。”
房东是个叼着烟的中年女人,瞥了他一眼,嗤笑:“不租,只住。你谁啊?说买就买?”
顾泽安没说话,直接抽出一本支票,靠在脏兮兮的麻将桌边,唰唰写下了一个数字,撕下,拍在房东面前。
“这个数,”他盯着对方,“够买下你这整栋楼。”
房东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支票,五千万,瞳孔骤然收缩,手里的烟掉在桌上。
她猛地拿起支票,凑到眼前,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。
“这位老板……您……您这是……”
“现在,”顾泽安声音淡漠,“它是我的了。立刻办手续。”
他语气强硬,根本没得商量,带着偏执的占有欲。好像买下这个她受苦多年的破地方,就能把那段过去擦掉,或者……变成他的东西。
房东咽了口唾沫,手忙脚乱地翻找证件,再不敢多说一个字。
一小时后,顾泽安拿到了那张薄薄的房产证明。
他重新回到那间小破屋,陈腐气味扑面而来。
顾泽安忽然剧烈地干呕起来,却什么也吐不出,只有生理性的泪水被逼出眼角。
报应来了。
但不是落在温娆身上。
是狠狠地,落在了他这个施害者同谋的头上。
这些年他想象过她无数种生活,拿着他的钱在国外挥霍,或者找了新欢逍遥快活。他恨她的时候,甚至希望她过得不好。
可现在真听说了,心脏像被钝器捶打,闷痛。
她本不该过这样的日子。
如果当年他坦然站在她那边,如果顾家没有包庇沈佳恩……她妹妹不会疯,她不需要为了翻案接近他,他们之间不会有欺骗,那个孩子……
他猛地掐断思绪。
不敢想。
就在顾泽安被愧疚和混乱撕扯得接近窒息时,温娆找到了他。
她脸上没有恨,也没有泪,只有耗尽了所有情绪的平静。
“顾泽安,”她声音干涩,“我们再来一次。”
温娆伸出手臂,轻轻环住了他的脖颈,一字一顿:“今天是我排卵期。最后一次。”
顾泽安身体猛地一僵,像是被这句话烫到。
震惊如冰水浇头,紧接着,一股狂暴的怒火轰然窜起,烧得他眼睛发红。
温娆轻声问:“顾泽安,你又在生什么气?”
他当然愤怒。
愤怒她的算计,愤怒她的无情,愤怒她将他们的关系甚至可能孕育的生命,都压缩成一场冷冰冰的交易。
但这愤怒之下,藏着更加难言的东西,是忮忌。
忮忌那个叫念念的孩子,能让她如此不计代价、义无反顾。
忮忌她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,早已被另一个生命牢牢占据。
甚至,忮忌那个尚未存在的第二个孩子,它至少拥有一个被她需要的价值。
而他顾泽安呢?
在她眼里,此刻恐怕只剩下一个功能:借精生子。
多少次,他想拽着她问清楚:“我那么爱你,你怎么能这样对我?”
可真正面对她时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如果……如果这次再失败呢?
她眼里那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告诉他:她等不起了。
如果还是没能怀上……这个为了救孩子能闯黑诊所,能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,下一步会做什么?
顾泽安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——
如果这次真的没怀上,她可能真的会去找别人。